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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五


  是啊……如今的她,已經是什麼都做不了——

  唯一能作的,就是不讓遠在千里之外的哥哥為自己擔心吧?

  在她睡去後的片刻,帳子頂上忽地發出了極輕極輕的動響。

  仿佛一陣微風拂過,地上的碎紙簌簌作響——昏暗的燈火晃了一下,那些碎裂的白紙似被一種詭異的力量操縱著,瞬忽聚集在一起,向著帳子頂端飛去。

  只是短短一瞬,就消失在紗帳頂上貼滿金箔的藻井裡。

  碎裂的紙張在黑暗裡被拼湊在一起,握在帶著白色手套的修長手指裡。

  「哥哥:今晚我又在夢裡迷路了——螺旋迷宮很大,到處都是死人的臉,滿是血和火的池子。我在裡面逃了很久,既找不到出口,也找不到你……黑暗裡有一條蛇在追著我!很害怕,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啊。我不能死在裡面……我一定要找到你。」

  「快來帶我回家。」

  「你的阿黛爾。」

  東陸的皇宮都為木構,屋頂高達數丈,由重重斗拱穿梁疊成——在高高的屋架裡,藻井黑暗最深的角落,光線永遠無法照到的地方,靜靜坐著一個人。

  那個身形高大的男子作西域打扮,戴著高禮帽,穿著繡有金邊的襯衣,胸前口袋裡插著一支鮮豔的玫瑰,正在暗影裡仔細看著手心被拼湊回來的信件,沒有表情也沒有聲音,仿佛融化在黑暗裡的一個幻影。

  許久,他從大衣的內側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,將碎裂的信紙小心地一一裝入其中,封好。然後用銀色的裁紙刀割齊了封口。他的動作比貓還輕靈,戴著白色手套的手穩定修長,捏著那把長不過數寸的小刀,在塗了銀粉的信封上劃出收信人的名址。

  「翡冷翠·日落大街2386號,西澤爾殿下啟。」

  落款是:「雷。」

  「女神保佑。」寫完了信,黑暗裡的人在胸口劃了一個祈禱手勢,用低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喃喃。他坐在屋架上,低頭俯視著下面紗帳裡沉睡的少女,蒼白的臉藏在高筒禮帽的陰影裡,看不出絲毫的表情。

  將信收入懷裡,帶著手套的手輕輕按在唇上,給了底下的少女一個飛吻。

  「晚安,睡美人。」

  一支紅玫瑰從梁上無聲落下,無比精准的落在了窗前的汝窯美人瓶中。

  大雷雨的夜裡,頤風園裡,有人徹夜不眠。

  風鈴一動,一道人影穿過了重疊的高樓陰影,無聲無息的落回了樓中。剛收起傘,拂傘上的雨水,轉頭卻看見了樓中秉燭枯坐的青衣謀士,不由微微一怔:「穆先生?」

  「公子可算回來了!」困頓的人霍地抬頭,「沒遇到外面的伏兵吧?」

  「怎麼?」看到謀士眼裡滿布的血絲,公子楚一驚,「我正要問你,為何頤風園外的各處出口上均有重兵把守?出了什麼變故?」

  「宮中內線連夜密報!」穆先生上前,聲音有些變形,「事情……事情不大好。」

  聽出了語聲的細微變化,公子楚微微一怔,沒有立刻回答,只是退後一步,反手關上了窗子,然後伸手穩穩按住了謀士的肩膀,低聲:「坐下慢慢說。」

  青袍下瘦骨嶙峋的肩膀有強自控制的微顫,公子楚看著謀士,眼神凝聚如針,不出聲的吸了一口氣——穆先生是怎樣深沉老辣的、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人?能令其如此震驚,又會是什麼意料之外的急變?

  穆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氣,清晰地一字一字低語:

  「皇上今夜在養心殿發出密旨:賜死公子。」

  「……」任是定力再高,白衣公子也是猛地一震,退開了一步。

  外面的暴雨還在繼續,霹靂一個接著一個的炸響,在漆黑的蒼穹之中回蕩,隆隆如雷,仿佛要把整個世界毀滅於旦夕之間。

  那句話說出後,密室裡便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

  「這麼快?」又一道閃電撕裂夜空,在電光火石之間,公子楚轉過了慘白的臉,輕輕吐出一口氣來,低聲苦笑:「這一日,終於是到了。」

  「……」穆先生沒有料到公子如此反應,忽然間心下也是一定。

  「罪名呢?」公子楚隔著望著搖晃的銀燈,淡淡問謀士。

  穆先生苦笑起來:「謀逆。」

  「謀逆?又翻出三年前的舊案來了麼?」公子楚有些詫異。

  「皇上認為公子並未吸取三年前的教訓,對於聖上的寬大仁慈卻報以豺狼之心,幾年來依舊意圖謀逆——甚至勾結越國遺民,刺死東昏侯,試圖挑起天下大亂。」穆先生條理清晰地複述,一條條羅列罪狀,「皇上本念手足之情,數年前赦免了公子謀逆的大罪,不料公子迷途不返,絲毫不念兄弟之情,實乃冷血獸心之人,罪不可赦。」

  公子楚止不住的苦笑起來:「好一個罪不可赦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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