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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六


  宋飛天呆若木雞,撲在錢丹的屍身上。一種席捲天地的纏綿與憂思,突然充斥了她的胸臆。在這個人活著的時候,這是從不可能發生的。而一旦發生,已是南浦銷魂,空有餘哀。這,難道就是人生的誤會麼?

  沈瑄和好友久別後乍然相逢,竟連一句話也不曾說上,就成了生死永訣。他看著宋飛天悲痛欲絕,卻一毫不動聲色。遠處傳來陣陣呼喝聲,沈瑄猛然驚覺:今晚還有更重要的事!

  在八卦田的中央,吳越王妃正和神山、空流二僧過招。曹長老和曹止萍似已負傷,坐在一旁吐納。範定風卻似神定氣閑,守在被點了穴的妻子身旁。他早已打定主意最後一個出手,不僅擊斃吳越王妃的可能性更大,同時在江湖上也就更樹威名。

  神山、空流本是師兄弟,兵器各是一根七寶禪杖。他們自幼合練「雙杖合璧」的武功,一向同時出手,很早就在江湖上出了名。不過這時,兩根禪杖卻施展不開。吳越王妃使出了她的法寶金蛇鞭,剛柔相濟,進退馳騁,把兩根禪杖帶得團團轉。二僧努力許久,金蛇鞭粘在禪杖上,甩也甩不開。

  兩人對視一眼,忽然同時大喝一聲。這是禪門中有名的「獅子吼」,全身內力聚于丹田,爆發而出,振聾發聵。吳越王妃見狀,手腕一松,竟出奇招。長鞭的鞭柄脫手,向二僧砸來。獅子吼是極耗內力的一招,空流功力較弱,閃避較慢,小臂被落下的鞭尾掃了一下,頓時火辣辣地疼痛起來。

  吳越王妃微微一笑,飛身過來截取金蛇鞭。忽然,空中一把長劍輕輕一撥,金蛇鞭又騰空而起,向湖中遠遠飛去。吳越王妃本擬接鞭後更有後招,置空流、神山於死地。想不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,為謹慎起見,她只好避開。

  來人在空流面前落地,反手一劍,將他的左臂齊肘切下。空流又痛又怒,叫道:「你做什麼!」拾起禪杖向那人頭上砸去。沈瑄手搭他肩上,輕輕按下。空流覺出他內力柔和,卻綿綿不絕,極為深厚,不覺坐倒在地。沈瑄一邊卻已點了他傷處的穴道,止住了血。

  範定風跑過來喝道:「來者何人!」沈瑄淡淡道:「你不認得我的。」一邊卻對空流道,「晚輩魯莽。但若非如此,大師的性命就不保了。」

  空流看見自己被砍下的左臂,已變得漆黑。吳越王妃的金蛇鞭上,也敷有無藥可解的屍毒,中招者除瞭解腕,確無良法。

  空流又是害怕又是感激,眼睜睜瞧著沈瑄給自己敷上金瘡藥,忽然道:「這是洞庭派的靈藥,昔年醫仙沈彬大俠曾用此藥救過老衲一命。這位少俠,你是……」沈瑄不語。

  「三年不見,原來你沒有死。」吳越王妃慢慢走過來。別人不認得沈瑄,她卻已經悟過來,「你不但沒死,好像武功也大有長進。只是你顯得很憔悴啊,想來她已經不在了?」

  沈瑄給空流仔細包紮好斷臂,方轉身道:「是。這就是我今晚來找你的原因。」吳越王妃道:「中了我的無影三屍掌,沒人活得了。她死得也算可惜!不過你也有責任,當初如果你為我配瞭解藥,豈不是連她也救了?你總是說無影三屍掌的屍毒無藥可解。其實天底下沒有絕對的事,你這樣的聰明人,何必墨守成規,本來應當試一試的。」

  沈瑄心中一震,卻道:「我就是配得出藥,也不會給你。」吳越王妃道:「很好。你是個很有骨氣的人。其實我目前的狀況,你最清楚。」

  沈瑄當然清楚,很早以前他就診出,吳越王妃練的無影三屍掌會毒死她自己,期限不過三年。眼前她雖然仍舊武功高強,其實已病入膏肓,無藥可救了。剛才她落地時站立不穩,就是屍毒發作的症狀。吳越王妃自己也覺察到了,所以她一定要作生命中最後的一搏。死於決鬥,要比死於屍毒發作好得多。

  就聽吳越王妃道:「你報不報仇,結局都差不多。當然,我想你正是為了親手殺死我,才趕著來的。這個世界上,想親手殺我的人太多。天童寺的,惱恨我毀了他們的藏經樓;鏡湖派的,要我為王寒萍償命;武夷派的,我欠了他們一個莽撞師弟的性命;你們洞庭派麼,也有一兩筆賬是栽在我頭上的……數不過來呢。這些人一個一個地來,我可就忙死了,想想不如派手下去收拾。不過,你有所不同,你是為了亡妻來和我決鬥。而且據我估計,你將要使用的武功,也是她臨終前留給你的。有這樣感人的理由,今天我就算敗給了你,也可說死得其所了。」

  沈瑄也不知她說的是真心還是諷刺,定了定神,道:「那麼出招吧!」

  「慢著!」範定風踱了過來,怒道,「王妃,今日是你我二人約了在此比武。你與我過了招,再和這小子計較不遲。」他聽見吳越王妃與沈瑄說個不停,全然忘了自己的存在,心下很是不快。

  沈瑄道:「範定風,你有沒有必勝的把握?倘若有,為什麼讓這麼多人給你打前陣?倘若沒有,何必浪費時間!我的仇人,我要親自取她性命。你若不服,不如我倆先比一場。王妃已經久戰,這樣對她也公平一些。」範定風怒極反笑:「你怎知我沒有必勝的把握,難道你就有?」沈瑄不答。

  範定風雖然以前不認得沈瑄,此時聽他們對話,也已經想到他是誰。此刻看他仗劍挺立,神形蕭然,忽然心中一動:此人從前固然武功低微,但士別三日猶當刮目相看,何況三年。江湖上的事情本來就說不準!

  他一轉臉,爽朗地笑起來:「我們都要找這妖婦報仇,原是同仇敵愾,分什麼彼此呢?倘若動起手來,豈不徒惹妖婦笑話。兄台要爭先,在下便暫讓一會兒,少時再為兄台助陣!」

  沈瑄不由得朝吳越王妃望了一眼,吳越王妃猜出他的心意,也不願旁人觀戰,遂展開輕功,奔到湖面上去,沈瑄緊緊跟上。兩人踩著盈盈碧波,在水面上過起招來。範定風只看了一會兒,就知道沈瑄的功夫已遠在自己之上,不由得暗暗慶倖沒和沈瑄鬧僵。

  就見沈瑄衣袖浮動之間,便有風聲大作,吹得吳越王妃裙帶橫飛。吳越王妃發現他內功極深,兀自吃驚。但他的劍法更是匪夷所思,既瀟灑飄逸又靈巧萬狀,旁人一點門道也看不出。雖然如此,吳越王妃傾盡全力,仍是不落下風。一雙白皙柔美卻滿是殺機的毒掌,使出了落英繽紛的套路,如影隨形,陰陽百變,看得旁人毛骨悚然。可是沈瑄的身法更妙,他似乎有分身化影術,總能在離吳越王妃掌力最遠處出現。

  從前蔣靈騫與吳越王妃周旋,憑藉的是天臺派的絕頂輕功。這時沈瑄的步法在天臺輕功的基礎上又融入了天臺派劍意,更加詭奇靈動、趨避自如。吳越王妃不但連他的衣角都招呼不到,反而在五十回合之後,一個疏忽,被沈瑄突然繞到背後,一劍刺向後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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