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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五


  範定風厲聲道:「妖婦休得巧舌如簧。為天下除害,人人管得!你欲用詭計瓦解我們,妄想!」吳越王妃淡淡道:「懶得跟你講這些,答應,還是不答應?」

  範定風擰緊眉頭不說話。他當然不能退出吳越,功虧一簣。但要撇下宋飛天不管,卻也說不過去。此刻小船遠遠地停在湖心,沒有船過不去;如果泅水,又勢必慘遭吳越王妃毒手。如何設法把宋飛天救過來呢?

  吳越王妃道:「其實以我對你的瞭解,猜你也不會答應。」她向船上揮了揮手。那艄公獰笑一下,從船艙裡舀了一瓢水,高高舉起,又緩緩地傾回艙中。範定風等人這才看見,那一滿船裝的不是水,而是明晃晃的燈油!兩個老僧神山和空流,禁不住合十念起佛來。

  吳越王妃笑道:「今日不是盂蘭節,點河燈未免不合時宜。不過這」人燈「倒是夠大,一會兒我們比武時,點來助助興,也不壞啊!」

  「你不能燒死我妹妹!」宋飛雨慘叫著沖向吳越王妃,說什麼也要把妹妹救出來。範定風一甩袖子,扣住了宋飛雨的肩膀。

  宋飛雨猝不及防,被點中穴道:「你,你幹什麼!」「師妹,你不能去送死!」範定風喝道,他神情激動,背過臉去,也不管宋飛天聽不聽得見,對著河上的小船朗聲道:「小妹,聽著!你是丐幫的好女兒,慷慨就義,不可害怕。姐夫和姐姐今日救你不得,日後定當殺了這萬惡的妖婦,為你報仇。懂得了麼?」宋飛天像是早已暈了,並未回答。吳越王妃聽了,只是冷笑。

  曹長老急了,跳出來道:「公子,你怎地這樣講話!二姑娘可是老幫主的心頭肉啊!老幫主一向待你如何?你做大弟子的,連小師妹都不肯保護!你,你……」範定風唏噓道:「曹長老,我也是不得已呀。怎能為了一己之私,耽誤了天下大事?」

  曹長老頓著竹杖道:「什麼大事!是你金陵範家的大事,還是我們丐幫的大事?我們丐幫一向潔身自好,從不與皇室勾勾搭搭……」

  「行啦行啦,」吳越王妃不耐煩道,「你們囉裡八唆講個完沒!范公子,給個答覆吧!」

  宋飛雨動彈不得,厲聲叫道:「範定風,你不救小妹,我一輩子不原諒你!」範定風緩聲道:「師妹,算我對不起你們姐妹了。」吳越王妃聞言,朝著小船又揮了揮手。

  曹長老竹杖點地,飛身而起,不顧一切沖過去救宋飛天。一陣香風撲面而來,卻是吳越王妃的毒掌掃向他面門。

  就在這時,「砰」的一聲,小船上的油燃燒起來。宋飛雨登時暈了過去。

  「什麼人!」吳越王妃驚叫道。

  只見火光中出現一個矯捷的影子。眾人還未看清,那影子竟然從水中拎起一個大包,踩著水面,如寒塘渡鶴一般,飛也似的走了。只聽「嘩啦」一聲,小船散了架,沉到了水裡。吳越王妃會這水上漂的輕功,撲過去就要追這救宋飛天的人。可是曹長老見機也快,不等她提腳,一根齊眉短棍,已經招呼到她面前。隨行的曹止萍、空流、神山等人,亦紛紛圍了上來。

  救了宋飛天的人是沈瑄。他跟隨范定風一行人從天目山到了錢塘府,又從錢塘門跟到了八卦田。他此時內功已臻於化境,行事又細密,一路上未有人發覺。本來對範定風的這個小姨妹宋飛天,沈瑄殊無好感,但範定風居然真的不救她,沈瑄也不能看著她被活活燒死。

  他出手甚快,在掠過小船的一刹那,把捆緊的宋飛天從燃燒的油中提出來,用湖水浸滅了她身上火焰。但燈油點燃的火來勢太猛烈,宋飛天的臉還是被炙得慘不忍睹,好好的花容月貌,變得如同鬼魅一般。她神志尚清,眼中滾下一串串淚珠。吳越王妃安排了這樣的好戲,怎捨得讓受刑的人昏迷,宋飛天不過是被點了啞穴而已。沈瑄隨手解了她的穴,只聽她一聲一聲痛哭起來。

  「不好!」沈瑄忽然想起一件事,撇下宋飛天,急忙朝八卦田奔去。

  原來剛才裝油的小船沉到水裡,卻並不是沈瑄做的手腳。他只是看見水裡有人影晃動。難道也是偷偷來救宋飛天的人,正在水下鑿船麼?倘若如此,船沉之時,燃燒的火油勢必傾到那人身上,危險至極。

  沈瑄這樣想著,已悄悄回到湖邊自己上岸的地方。

  草甸中趴著一個人,全身焦黑,卻又濕淋淋的。那人已爬不動了,嘴裡兀自喃喃:「飛天……」沈瑄的心已經沉到底了,把那人扶起來一看,幾乎昏過去,果然是錢丹!

  錢丹被大火燒得奄奄一息,雙眼已經看不見了,沒有認出沈瑄來。宋飛天的呻吟卻一下子喚醒了他的神志:「宋姑娘,你在哪裡,我很久沒有見到你,想得緊……可惜,可惜這時又看不見你了……」

  宋飛天聽見錢丹的聲音,愣了一愣。三年以來,她沒見過這苦苦追求而被自己拒絕的少年,可錢丹的印象卻也並不曾從她的心目中淡去。

  她停住了哭泣,走到錢丹身邊,柔聲道:「錢公子,我何德何能,又對你不好……你何苦為我如此!」沈瑄心想:三年不見,這宋二姑娘確是懂事了許多,不再是那個只會放蛇咬人的潑辣少女了。

  錢丹那張燒得面皮脫落、焦如黑炭的臉上,居然隱隱露出一線笑容。他本是一個美少年,成了這個樣子,只叫人心酸不已。

  他忍痛道:「你給我的……我一直留著……看。」他手心裡一團東西,像是被血染透了,已經看不出原來是什麼物事了。

  宋飛天顯然想不起是怎麼回事,遲疑道:「我給你的?」錢丹依舊蒙矓地笑道:「很多年以前,你不記得了?」

  宋飛天含淚道:「記得的,很多年以前,我就給了你啦。」

  錢丹似乎釋然,含含糊糊道:「人生的誤會,有時久久解不開,有時卻只須輕輕一點,便豁然開朗……」

  宋飛天和沈瑄都沒聽懂,待要再問,他已停了呼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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