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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七


  沈瑄劍快,吳越王妃要閃身避開,已是不及。她忽然一跺腳,身子竟然直直沉下水去,沈瑄的劍,只削去了她幾莖頭髮。

  沈瑄一劍未中,就隨著吳越王妃沉向湖底。過了很久,範定風見湖面的漣漪漸漸消退了,兩人卻始終沒有動靜。範定風本來想,如果沈瑄擊敗了吳越王妃,他坐享其成也很好。可是現在,活不見人死不見屍。「不好!」他忽然醒悟過來,一頭紮進水裡。

  不出所料,水下果然有機關,那是迷宮的又一個秘密入口。那扇小門還沒有合上,鑽進去是一段上行的臺階,不一會兒就出了水面,現出點著幽暗壁燈的地道來。曹止萍、神山和尚和曹長老一個一個跟了過來。

  範定風皺了皺眉,道:「三位不必隨我犯險,還是把住出口要緊。咱們的人守住所有出口,妖婦進了迷宮,可就成甕中之鼈了。」他轉頭又道,「曹長老,你和夫人先找到二姑娘要緊。」

  范定風其實心想,眼前這些人的武功都在沈瑄之下,跟進去也沒用。等沈瑄和吳越王妃兩敗俱傷,他再來個漁翁得利,豈不甚好?有了旁人在眼前,他的勝利恐怕就要減幾分光彩。曹長老本來就惦記著宋氏姐妹,神山也擔心師弟的傷勢,兩人立刻回去了,曹止萍也就跟了出去。

  錢世駿交出地圖的時候,何先生特地親筆描繪了十來份,讓錢世駿分發到各派領頭人手裡,範定風也有一卷。他走到第一個岔路口,展開地圖,細細研究起來。不看則已,這一看居然就是一炷香工夫。地圖上的線條縱橫交錯,一眼看下去沒有任何規律。他找了半天,才大致確定了自己的方位。可是該往哪邊走呢?

  好不容易看出正確的途徑來,往前走了十來丈,又是一個岔路口。

  這樣一來,範定風每走一小段路,就得蹲下來研究地圖。如此十個來回,搞得心煩意亂,不由罵起來:「什麼見鬼的地圖,這樣下去,三天也走不出去!」

  其實這地圖本就是吳越王妃畫來捉弄人的,範定風當然想不到。可他知道三天后吳越王妃和沈瑄的決鬥早該結束,他的算盤可就落了空。

  牆上的燈忽明忽暗,地道裡卻連一個守衛都沒有。範定風猛然醒悟。這複雜的地圖頗有惑人心智的魔力,他只顧鑽研路徑,竟忘了時間。那邊的事現在怎樣了?自己若還在這裡耽擱下去,可就誤了大事,必須立刻離開此地。但找出路又何嘗不費時費力?

  範定風心急如焚。總算他還不笨,當下把這惱人的地圖收入懷中,不再觀看,慢慢從原路退回。

  第十八回 雷驚迷夢

  還是在當年那間佈置優雅的大廳裡,吳越王妃周身筋脈都被重創,再無還手的能力。那座假山盆景一毫無損,大花瓶卻打得粉碎,零落的桃花和銀色的瓷片混在一起,又像是血,又像是淚。

  吳越王妃拈一朵破損的桃花,微微笑道:「你拿到經書,果然把武功練得很好。如今武林年輕一輩中,除了不多的幾人,比如葉清塵和歐陽雲海,其他人已不是你的對手。」

  沈瑄道:「王妃不必過獎。王妃的技藝遠勝在下,若不是近日來身上毒質發作,功力有所減退,在下也不能在三百招之內取勝。」吳越王妃慘然笑道:「你太謙虛了。我練了這無影三屍掌,早料到是玩火自焚。」

  沈瑄道:「天臺派的內功走純陰一路,你體質寒冷,卻要強練我派的至上內功」不系舟「,陰陽不能調和,要不是你功底尚厚,早像我一樣吐血而死啦。你不能練成正宗的洞庭內功,居然另闢蹊徑,用」不系舟「裡的上乘功夫創出了無影三屍掌這樣的邪魔武功,我爺爺若泉下有知,也會被你氣死。好在你自己也知道,你沒有上乘內功,總是抗不住屍毒內侵。本來你今日自食其果,這些年的罪孽也算償還了。但我曾答應過蔣姑娘,一定要為她報仇。」吳越王妃道:「我可以為她償命。其實我來這裡和你決鬥,無論勝敗,都沒有打算再出去。」

  沈瑄知道,吳越王妃是把這個迷宮視為自己的「歸宿」的:「你是不是想到那裡去死?」吳越王妃點點頭:「不錯。煩你跟我到那個有石棺的屋子裡去。另外,我還有最後一件事情要辦。」她見沈瑄遲疑不定,又道,「你殺了我,就可以離開這地方。你從前不是走過麼?別的出路有鏡湖派和海門幫的人看守,想來你也不願和他們夾纏不清。那條路是武夷派的人把著,紅梅仙子雖躁,還不是討厭的人。」原來範定風的佈置,她早就了如指掌,「你不用擔心我要你陪葬,因為我還有求於你。」

  沈瑄道:「什麼?」吳越王妃道:「錢世駿這一回帶著人回來,我早已算定難逃劫數,認了命。不過,我死以後,丹兒必然陷入絕境。我殺人無數,卻從沒讓丹兒的手上沾過一滴血。我求你看在你二人一向的情誼上,保護他性命。」

  沈瑄心裡一震,她還不知道錢丹已經死了,而且死在她自己設的圈套裡。要不要告訴她呢?沈瑄望著她淒涼心酸的神情,終究不忍,只澀澀道:「放心吧!」吳越王妃釋然,走到盆景後,撥開了機關。

  那條仄仄的地道和三年前並沒什麼兩樣,事實上從那以後再也沒人走過。沈瑄跟在吳越王妃身後,一句話也沒有。山谷裡只有足音在回蕩,一聲,又一聲。兩人都各懷了一段長長的記憶。

  石室裡的長明燈晦暗如困倦的眼睛,又如遊絲一脈的氣息。沈瑄推開石棺的蓋子,吳越王妃卻把手伸進去,又打開石棺裡的機關,露出下面的階梯來。「這不是我真正的壽材,我是準備埋在下面的。」她解釋道。

  沈瑄想起了曹操七十二疑塚,暗自搖頭。那塊刻著「江海不系舟」的石板橫在棺底,吳越王妃道:「多少人為了這勞什子送命,誰料到竟然被你練成了。」

  在下面的那間石室裡,那香案已重新佈置好了。一排白白的蠟燭飄出悠悠的火舌,流下的燭淚在燭臺上積成一座小山,形成千奇百怪的樣子。青瓷瓶插著桃花,嬌豔如血,在白牆上映著淡淡的霞影。香案下面有一隻巨大的青銅香爐,累累積著多年的香灰,三支秘制名香吐著馨香的煙氣。

  吳越王妃抓出一把紙錢,在蠟燭上點燃,投入火盆裡,靜靜看著它燒完,又抓過一把。沈瑄立在一旁,頗為好奇。

  吳越王妃低聲念了一段經文,神情已十分安詳,默了一會兒,又道:「湘兒,娘又來看你了。這一次,娘再也不走,永遠陪著你和你爹爹。你高不高興?」原來除了錢丹,吳越王妃還有一個孩子!

  吳越王妃又添了一把紙錢,徐徐道:「今年娘本來備了很好的禮物,可匆忙間沒帶來,湘兒,你不怪娘吧?今天是你的生日……」

  沈瑄愕然,她在說什麼?他顫聲問道:「今天是幾日?」

  吳越王妃又像是回答,又像是自語:「我約的比武是二月十一,已經過了一夜了,今天十二,是花朝節。我的女兒與百花同一天生日,長得真可愛……可惜她還只是花蕾的時候,就已經凋謝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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