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張愛玲文集·附錄 > 愛恨傾城小團圓 | 上頁 下頁
三八


  張愛玲雖然在文藝觀上不接受傅雷的批評,但潛意識裡自信心大為受損,主動對《連環套》「腰斬」,其實就是默認了批評;並且「腰斬」後沒再續寫,也沒收進作品集裡。

  當今有人評價,《連環套》其實是張愛玲小說中結構最嚴謹的一部,環環相扣,少一環都不行,每個人物都不是多餘的,每處伏筆都是精心設計過的,可見她用功之大。

  原以為必得喝彩,卻不料橫遭狙擊,她怎能不黯然!

  至於「迅雨」究竟是何方神聖?張愛玲則長期蒙在鼓裡,直到1952年,她去了香港,結識了宋淇筆名林以亮。夫婦,才從他們口中知道「迅雨」原來是傅雷。

  張愛玲聽了,很驚訝,但也沒說什麼。

  傅雷先生才華橫溢,著作等身,其譯著《約翰·克利斯朵夫》1936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,前後不知影響了多少「時代青年」的世界觀。可惜,在1966年9月文革爆發之初,他遭遇了紅衛兵更為嚴酷的「政治正確」大棒,夫婦倆含冤自盡。

  他對張愛玲,其實還是很愛惜的。其子傅聰後來回憶說:在他10歲左右的時候,整天聽父母議論張愛玲長張愛玲短的,可謂「念念在茲」!

  無獨有偶,就在傅雷文章發表的當月起,胡蘭成也有文章《論張愛玲》在《雜誌》上分2期發表,高調熱捧張愛玲。這篇文章,應是在三四月間寫的——正是胡、張熱戀時。

  他將張愛玲定位為「個人主義者」。這個表述,誤導了後來的一些張傳作家,把張愛玲的創作界定為「個人主義寫作」;而且,這個詞完全被他們誤讀,成了「自私自利」、「冷酷無情」的代名詞。

  其實胡蘭成的意思是:張愛玲的寫作,是以人為本位的寫作,探究作為個體的人不幸命運的根源,揭示「時代的陰暗」對個人的摧殘,訴說老百姓尋求安穩的願望。

  胡蘭成對張愛玲的這些評價,極為精當,迄今很少有人能超越。

  比較詭異的是,胡蘭成與傅雷一樣,也對張愛玲未來的「江郎才盡」有隱憂:「她對於人生的初戀將有一天成為過去,那時候將有一種難以排遣的悵然若失,而她的才華將枯萎。」

  ——這兩個最早評論張愛玲的人,都「不幸而言中」!

  胡蘭成初識張愛玲之時,就已是官場失意人,宣傳部政務次長之職在前一年就已失去,這時百無聊賴,對文學也有了興趣。

  1944年秋,由日本人出錢,他去南京出面辦了一份文藝刊物《苦竹》。這期間,張愛玲也曾經去南京暫住,全力支持,將《桂花蒸——阿小悲秋》等3篇重要作品交《苦竹》發表,反倒冷落了她的老東家《雜誌》。

  不過,《苦竹》在辦了兩期後,主旨轉向時政。原來是胡蘭成預見時局要變,想為自己留後手,要先造一些輿論。張愛玲也就把陣地轉回了《雜誌》和《天地》。

  《苦竹》在上海印行,一共出了4期。在此期間,胡蘭成野心複萌,又辦了一份政論性刊物,叫《大公週刊》,在南京發行。

  他與一批「持不同政見」的日本軍人交往頗深,所以這個刊物上連續發表主張日本撤兵的政論文,還刊登了延安、重慶的電訊,顯出了與南京偽政府很不同的立場。

  這一年夏秋,還是張愛玲的好日子,創作勢頭雖然減弱了,但因有《傳奇》出版,外面一時還很熱鬧。

  《傳奇》的封面,是她親手設計的——「整個一色的孔雀藍,沒有圖章,只印上黑字,不留半點空白,濃稠得使人窒息。」見《對照記》。

  8月15日,也就是她結婚前後,《傳奇》出版,4天內一銷而空。9月,又趁勢再版,封面特意請炎櫻重新設計,由張愛玲自己臨摹而成。

  盛名之下,張愛玲躊躇滿志。其時,弟弟張子靜不安於室,與幾個同學合辦同仁刊物《飆》。幾個小孩子也是了得,居然拉到了唐·

  弢董樂山、施濟美的稿子。大家都知道張愛玲的名聲如日中天,就鼓動張子靜去找他姐姐索稿。

  張愛玲聽弟弟講完來意,一口回絕:「你們辦的這種不出名的刊物,我不能給你們寫稿,敗壞自己的名譽。」

  說完,又略有些歉意,隨手拿了一張她自己畫的素描,交給弟弟,允許他拿去做插圖。

  張子靜失望之余,在同學的慫恿下,斗膽寫了一篇千字文《我的姊姊張愛玲》,發表在自己的刊物上,裡面說了一些姐姐的小掌故。好在張愛玲後來看了也沒有生氣,一笑置之。

  這一時期,又發生了一個「灰鈿」事件,宣告張愛玲與《萬象》的關係公開破裂。

  張愛玲7月份腰斬了《連環套》,《萬象》編輯室很被動,連續兩期不得不向讀者再三解釋,但是始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。

  再加上《傳奇》沒給中央書店做,而給了《雜誌》出版,老闆平襟亞有氣,於是,在一份小報《海報》上,發表署名「秋翁」的文章《一千元的灰鈿》,稱張愛玲在1943年底預支《連環套》稿費時,雙方講好每期1000元,先交兩期稿件,第一筆預支2000元,下年1月開始連載,以後每月預支1000元。依此累計預支了7000元,到5月份時已將第7期稿費支走,可是第7期的稿子沒有交,就此腰斬,這就等於多支了1000元未退還。

  張愛玲不認這個賬,先是去信辯白,後來又寫了《不得不說的廢話》,寄給《語林》雜誌主編錢公俠,錢主編又請平襟亞也寫一篇《一千元的經過》,兩篇在《語林》第2期上同時刊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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