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臥龍生 > 驚鴻一劍震江湖 | 上頁 下頁
二七


  程姑娘萬沒有想到岳鳳坤也在綠竹堡,心裡面暗地歡喜,她還認為是劍英答允了親事,這倒怪程玉玲平日自負太高,誤認英弟弟跳不出她的綿柔情網,她就不信陳紫雲能和她相提並論。

  這就使程姑娘拿錯了主意,她眨眨大眼睛,紅著臉答道:「爹娘養兒一場,這些事自然有爹娘做主,不孝女兒全憑爹娘安排。」

  說過話,轉身就走,猛聽老堡主沉聲喝道:「玲兒,你站住,你這話可都是出自肺腑嗎?」

  這一問問得白燕兒心裡一跳,她停步回頭,看父親面色異常嚴肅,不由一呆,囁嚅著答道:「女兒無才,但亦懂孝順二字,爹的吩咐,兒自當敬遵慈命。」

  老堡主笑道:「這才是我的好女兒,你去休息吧!」

  程姑娘走出室外,猛聽得爹爹長長的歎了口氣,姑娘心中一動,立時返身,偷偷溜到窗下面聽二老談些什麼。

  程夫人等玉玲走後,立時追著程九鵬問道:「你今晚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,在自己女兒面前也裝模做樣起來,你既然決定把她許給人家俞公子,偏又說出什麼不能強女兒委身報恩的話來,好像只有你做父親的通情達理,我這做娘的算是老糊塗,硬逼女兒委身報恩是不是,告訴你,我已對玲兒暗示了我們心意,我看她不但不反對,反而有點暗中高興,這些都是我們做娘的事,你偏要故示通達講一套道理出來,對自己親女兒還耍的什麼花樣?」

  忽聽程九鵬又長長歎口氣,接道:「玲兒的心意,我不是看不出來,我這雙老眼還沒花,這丫頭敢把俞劍英帶回家來,自然是意有所屬,我當時因急謀對付五鬼尋仇的事,也無暇查問她事情經過,誰知俞小俠竟變成了挽回我們綠竹堡一場浩劫的大恩人,如今想來這丫頭眼光聰明確有超人之處,……」

  程夫人忍不住又接口道:「是啊!既然人家俞小俠救了綠竹堡一場災難,玲兒又心有所屬,把女兒許給人家不是對嗎?」

  老堡主搖搖頭答道:「事情如果真的這樣,那還有什麼話說。誰知道俞小俠竟一口拒婚……」

  程夫人急道:「什麼,他一口拒婚,你帶我去看看這個俞劍英是個什麼樣的人物,我不信我們玲兒配不上他。」

  程九鵬皺著眉道:「你一把年紀的人了,怎麼還呈這樣沉不住氣,俞小俠是我們大恩人,難道你要去硬逼著讓人家娶你的女兒不成?」

  金針追魂萬金鳳,氣得臉上全變了色,坐那兒全身直抖。堡主沉吟了一陣又道:「事情鬧到這一步,我們自不便強人所難,所以我決定把玲兒另許別人,早一點完了這樁心願。」

  程夫人顫著聲問道:「你說另許別人是誰,我女兒不是貨物,任誰都可以買賣,姓俞的既然無心,男女有別,他為什麼和玉玲一塊並騎千里……我非得找他評評這個理不可……」

  程九鵬笑道:「你先靜下來,天下沒有做父母的逼著人家娶自己女兒道理,而且這另外的人,也是你久已屬意的東床人選,他就是岳鳳坤,今天剛到綠竹堡中,我準備儘早給他們完成大禮……」

  老堡主話到這裡,窗外面偷聽的程玉玲,早已芳心痛碎,她這才明白爹爹問她的一番話意,程姑娘這當兒愁腸百折,淚若泉湧,她恨爹爹暗隱話意,使自己跌入他謀算之中,她恨英弟弟太過薄幸,全不念自己一片愛顧深情,竟一口拒婚,下面說什麼她無心再聽,咬牙轉身狂奔回棲燕樓去。

  程姑娘回到香閨,俏丫頭正一個人坐那兒,對著燭光出神,她回頭見玉玲滿面淚痕,柳眉鎖怨,俏丫頭嚇了一跳,急撲到姑娘跟前,她扶著玉玲嬌軀問道:「姑娘你怎麼啦?」

  玉玲這時哪還能答得出話,抱緊了俏丫頭,伏在地肩上痛哭,梅香覺著姑娘玉體顫抖,雙手發冷,知道她傷心到極處,趕忙抱起玉玲嬌軀,把她放在床上,姑娘哭一陣,猛地挺身坐起,一張嘴吐出來一口鮮血,梅香嚇得撲倒地上,抱著姑娘雙腿,哭喊道:「姑娘,你怎麼啦?你不說真要把小婢急死了……」

  玉玲慘笑一聲,抓緊了梅香手答道:「妹妹,你別怕,反正我已活不了幾天,我死了你去告訴他,就說我為他留下了清白身子……下一世……」

  說這裡,一陣急痛攻心,人便暈了過去,梅香連驚帶急,鬧得六神無主,她就知道抱著玉玲嬌軀低泣,棲燕樓深閨香閣,一時間罩滿了愁雲慘霧,俏丫頭低泣如訴,聲聲斷人腸,這景像真稱得上淒絕人寰……

  不知道過了有多長時間,俏丫頭淚水濕透了玉玲前胸,程姑娘被梅香一陣搖撼,透過來一口氣,悠悠醒轉,她輕伸玉腕拂著梅香秀髮笑道:「妹妹,你不要哭……」

  梅香不讓姑娘說完,接道:「姑娘,你要真死了,我也不活著,有什麼事,你告訴我,要是真該死,我必追隨姑娘一塊兒死去。」

  玉玲點點頭道:「好!我告訴你,但你卻不能和我一起死,現在我已萬念俱灰,死了比活著受罪好得多……」

  程姑娘說到這裡,已下定了殉情決心,心中反而坦然起來,她把俏丫頭緊抱在懷中笑道:「你知道我抱的是誰。」

  梅香仰起頭答道:「我嘛,我是梅香。」

  玉玲搖著頭答道:「不!你是他,他是俞劍英……」

  梅香聽得悚然一驚,緊偎在玉玲懷中說道:「你說吧!我們一塊兒死給他看。」程姑娘心存死志,把俏丫頭看成了唯一的親人,緊抱著梅香,說出他剛才偷聽到父母的談話經過……

  這邊一對癡情主婢,靜夜裡依偎輕談,那邊俞公子也鬧的魂不守舍。

  劍英自老堡主等探病告退後,一個人仰臥榻上,出神呆想。程玉玲過去對她的柔情蜜意,如今都化作支支利劍洞穿他心胸,他幾度離榻而起,想上棲燕樓求玲姊姊原諒他拒婚苦衷,每每欲行又止,到底他還是沒去,這晚上俞劍英就在傷心千回中渡過一夜。

  第二天,綠竹堡程宅中上下都開始忙碌起來,到處粉刷結采,程家富甲天下,彩緞、綾羅應有盡有,人手又多,做起來自然很快,不過半天工夫,偌大一個程宅,已裝飾得花團錦簇,珠圍翠繞。

  這情景看到劍英眼裡,心中暗覺奇怪,見到處紅綾飄風,分明是要辦喜事,但自己明明的拒絕了這門親事……難道還另有他人結婚不成……

  正當他胡思亂想的當兒,忽聽身側有人笑道:「俞老弟,病好了嗎?」

  劍英回頭見是金刀飛叉童維南,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已進了自己的房間。心中暗想,我這幾天真是糊塗了,怎麼人家快到自己身邊,還是毫無所覺,心裡想著,趕忙笑道:「承老前輩關懷,晚輩微恙已愈。」

  老武師臉上浮現出一絲淒涼的笑意,答道:「老弟貴體康復,我老頭子算少了一件心事,天下事多出人意料之外,我老頭子無緣和老弟再作多聚,咱們青山不改,綠水長流,異日有緣再會了。」

  童維南說過話,面色淒然,對劍英點點頭,轉身就走。

  俞公子天性純厚,半月相處,不知不覺中已對老武師生出一種極深的感情,此刻見他要走,不由心中一急,驀然一個箭步,攔到老武師前面急道:「老前輩好端端的,為什麼立刻要走,我知道,我使老前輩難堪,可是晚輩確有難言苦衷,老堡主縱然怪我不識抬舉,但我想玲姊姊一定能知道我的心意,她不會責怪我俞劍英,是個無情無義的人。」

  童維南被這幾句話,吸引住全部心神,他不只是感謝劍英救命之恩,而是從心眼裡喜愛這個孩子,他本來是準備探視一下俞公子,立刻暗中溜走,樂得眼不見心不煩,可是俞公子幾句話,引起他濃厚興趣,這就暫時打消了走的念頭。

  老武師抓著劍英一隻手,全身打顫,他還是勉強笑道:「俞老弟,承你把我這半身入土的人視為知己,我老頭真不知該怎麼高興,那天你拒婚時神色異常,我雖然看出這中間,另藏有一段隱秘,可是又不便冒昧追問,老弟今天如能推腹直告其中曲折,我老頭子死也落個明明白白。」

  俞劍英聽過童維南一席話後,知道那天堅拒親事,使他傷透了心,今天如不把話說明,勢難解除他心中誤會,何況剛才話中又露了一點口風,事事擠住,只得長長地歎了口氣說道:「程姑娘才貌雙絕,又待我恩重情深,晚輩縱然是鐵石草木,也不能無動於衷,無奈晚輩昔年從師九華山學藝之時,有一位同門師姊,她把我從小帶大,看顧恩比擬父母,愛護情義重骨肉,臨下山她送我數十裡外,盟約托身,等著我早日回去……」

  俞劍英說這裡,只覺著一陣傷心,星目中滾下來兩顆淚珠……

  者武師童維南也聽得異常感動,點點頭歎口氣答道:「白燕兒嬌豔如花,秀美絕倫,但仍不能打動俞老弟一寸愛心,少年人不二色,確是可敬,我老頭子雖然做媒碰壁,也落得心服口服,不過白燕兒也待你義重情深,這檔事你準備怎麼處理?」

  俞劍英苦笑一下答道:「我把程姑娘看成我親生姊姊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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