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臥龍生 > 驚鴻一劍震江湖 | 上頁 下頁
二八


  老武師猛的一陣大笑說道:「老弟既然拒婚,何苦又自沾情孽,你把她當姊姊看待,那是笑話,你知不知道白燕兒這兩天內就要出閣侍人。」

  劍英急截住了老武師的話問道:「她……她……她嫁給誰?」

  童維南沉聲答道:「就是替老弟把脈看病的岳鳳坤,大概在這兩天內就要行大禮,我老頭子也因此欲一走了之,落得個眼不見心不煩……」

  童維南話未說完,俞劍英面色慘變。

  他突然星目微閉,強笑著道:「稱得上一對璧人佳偶,童叔,你不要走,我們看他們完成大禮後,一塊兒告別離此。」

  一聲叔叔,叫得童維南受寵若驚。他趕忙站起搖著手說道:「俞老弟,你怎麼能這樣稱呼,我實在不敢當……」

  劍英笑道:「老前輩何必過謙,晚輩日後討教之處正多,你答應我等幾天,咱們一塊兒走,我還有事,要借重一臂之力。」

  老武師被劍英一陣恭維,鬧昏了頭,他手捋長須,一陣哈哈大笑道:「俞老弟既如此說,我老頭子就再住幾天,有事借重這句話,我當之有愧,如果真有用我的地方,我老頭子願作一識途老馬。」

  俞公子起身拜謝,童維南長揖還禮,兩個人又談一陣子,劍英話中露出要老武師帶他進京復仇,童維南自然是一口答應,但他並不因此追問劍英身世,這就是童維南老練的地方。一老一少愈談愈投機,一席話完,增進了不少親切之感。

  童維南剛剛告退,老堡主又親來探病,他仍是那樣親切關注,臉上掛著和藹的微笑,俞劍英強打精神和程九鵬閒聊了一陣,老堡主故露口風,帶著笑意:「俞老弟病勢痊癒,正趕上吃小女一杯喜酒,這丫頭福份不淺。」

  俞公子淺然一笑答道:「晚輩初踏江湖,幸遇得程姑娘處處關照,晚輩對於姑娘感激異常,這杯酒如果錯過,俞某人當抱憾一生。」

  程九鵬全神貫注,雙目炯炯如電,想從劍英沖色之中發掘出他對玉玲究竟有幾份情意,無奈俞公子神色自若,毫無一點異樣表示,這要歸功於童維南事先告訴他這個消息,如果俞公子這當兒聞訊變色,也許會使老堡主再變心意,重新考慮爰女終身大事,至少也要延展大禮日期,免得使劍英受到刺激,偏巧他硬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,好像玉玲婚事和他沒有一點關係,這就使老堡主莫測高深,他心中暗想道:「慚愧,難怪他一口拒婚,原來他心中對玉玲毫無半點愛意。」

  這一來促成老堡主早日完心願的決心,立時拱手笑道:「老朽準備給他們儘早完成大事,了卻我一樁心願,借後天重九節,成禮綠竹堡,好在岳鳳坤雙親已逝,他師父又飄蹤不定,辦起來省去不少俗禮麻煩。」

  劍英點頭笑道:「岳鳳坤一代奇才,程姑娘仙露明珠,老堡主眼力不凡,選得快婿,只是晚輩來自荒山絕峰,恐無像樣賀儀致送一對佳偶。」

  老堡主笑道:「俞老弟言重了,承你看得起玉玲這個丫頭,肯吃她一杯水酒,那就是她的造化,千萬別再提賀儀二字,我們程家欠你俞小俠的恩德、情義,何只天高地厚,老朽自知今生無能助力,從不敢提報答二字……」

  說這裡,老堡主忽覺著心裡一酸,差一點流出眼淚,急急拱手告退。

  程九鵬走後,俞公子又跌入痛苦之中,剛才他強自鎮定,極力壓制著氾濫情潮,如今靜室中只餘下他一個人,立時思潮洶湧,百感交集,不由一聲長歎。

  就在他歎聲未落之際,門外面紅影一閃,一陣微風進來了俏丫頭梅香。她雙眼紅腫,神色悽惶。一見俞公子忽然又變得異常鎮靜,緊繃著一張俏臉,瞪大著兩隻圓眼,緩步逼到劍英跟前。

  俞公子站起身子,剛說一聲:「姊姊你好……」

  俏丫頭冷笑一聲接口答道:「你的嘴很甜,可是心如蛇蠍,爺,梅香是個丫頭,請你以後別再折磨我。」

  劍英看出來梅香的神色不對,眼神似劍,恨不得看穿透他五臟六腑,這神情是劍英自認識丫頭後從未見過,那眼光,如恨、如怨、如千萬支透胸利箭……

  俞公子怔下神,強笑著答道:「你跟誰生這樣大氣,我沒有得罪你呀,再說後天又是程姑娘大喜日子,你怎麼不快活,反而……」

  俞公子幾句輕鬆話猶如焦雷擊頂,氣得俏丫頭臉色變白,她恨著聲打斷了劍英的話,接道:「俞劍英,你何苦在我們弱女面前發狠鬥氣,白燕兒和梅香不是貪生惜命人,大不了情天留恨,黃土埋骨,不過我作鬼也不饒你……」

  說這裡,她再也狠不下去,淚珠兒一顆顆湧出眼眶。俞劍英聰明人,哪還會聽不出話中含意,他也星目含淚,低聲問道:「怎麼,難道玲姊姊不同意這門親事?」

  俏丫頭抬右袖擦去淚水,苦笑一下答道:「你何苦又來假裝慈悲,我主婢苦命弱女,死之何惜?白燕兒上一世欠了你一筆命債,這一生搭上我梅香償還,你如果真的有一點慈悲心腸,今晚上二更天,望你到棲燕樓見我們主婢最後一面,從此後人鬼殊途,無緣再見,記住,二更天你必須去,晚一刻棲燕樓深閨血染,我梅香言盡於此,去不去可是在你。」說完話她轉身就走。

  俞劍英急喊聲:「梅姊,你留步片刻,我還有話說……」可是俏丫頭硬是不理,逕自走去。

  俞劍英相當為難,棲燕樓內宅閨閣,自己如果深夜赴約,一旦被人發現,傳言出去,勢將永留汙名,不去吧,又怕程玉玲、俏丫頭真的自殺而死,眼看天色入暮,他仍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,這些事又無法和人商量求救,就這樣他瞪眼直等一更過後。

  驀的靜夜中傳來了兩聲更鼓,俞劍英仍然是想不出別的辦法,心知再誤時刻,難免造成大錯,只得輕推後窗躍出室外,看半圓寒月,光華鋪地,俞公子施展開上乘輕功,月光下晃似一縷淡煙,直撲向後宅棲燕樓去。

  程姑娘住的棲燕樓,在程家花園中自成一所庭院,翠竹作籬,聳立于華花叢中,秋菊環繞,丹桂飄香,劍英一入後園,只覺著芬香襲人,抬頭看棲燕樓窗門緊閉,寂然無聲,俞公子心中一驚,猛提丹田真氣,雙臂疾分「平步青雲」,躍上了三丈多高樓頂,一翻身落在窗外石欄杆內的走廊,貼耳靜聽,隱約從紫色窗幔中傳出梅香的聲音道:「姑娘,他大概是不會來啦,這人的心真狠。」

  俞劍英聽得一驚,正想推窗而入,窗內又傳來玉玲的聲音道:「妹妹,你不要怪他。他自有苦衷,現在什麼時候了。」

  梅香顫著聲答道:「二更已過,他真的不來啦。」接著室內傳出一陣輕響,又聽玉玲歎口氣道:「時間到了,你把酒菜收起,我們也該走了,爹娘原諒你這不孝的女兒吧……」

  下邊的話,俞劍英再也聽不下去,急抬手椎窗,口中喊道:「玲姊姊。」他話剛落口,只覺燈光一閃,紫色窗幔已被俏丫頭撩起,右扇窗隨著打開,俞劍英一躍入室,俏丫頭隨即閉好窗,放下紫幔。他一入室內,直向程姑娘撲去。

  玉玲一身白緞衣、白羅裙、白繡鞋、白綾包發,從頭到腳純白如雪,她端坐一個白綾圍著的綿墩上,秀目神閃,神色端莊,見俞公子撲到眼前,仍然端坐不動,只淡淡笑道:「你來啦。」

  劍英猛撲玉玲面前,原想一下子抱起姑娘嬌軀,但卻為玉玲莊嚴神情震住。覺得她這當兒如同白衣仙女,嬌麗中帶著凜然不可侵犯的神色,不由一呆,站在那兒不敢再動,瞪著眼說不出話來。

  程玉玲指著身邊另一個錦墩,淡淡說道:「你坐那裡。」

  這時姑娘每一句話都潛藏著無上威力,俞劍英只叫得出一聲:「姊姊……」就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,不自主退幾步坐下去,低下頭不敢再看玉玲。

  程姑娘微笑著問道:「你知不知道我已許給岳鳳坤。」

  劍英點頭答道:「我……我知道了。」

  玉玲又問道:「你還記不起得,那夜古刹中我說的話。」

  劍英答道:「小弟記得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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