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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九


  柳南江搖搖手,示意她不要說下去,然後低聲道:「姑娘說對了!在下想連夜離店,再往前趕一程,在天明前登上終南……」

  秦茹慧欣然同意,道:「好!我們即刻就走!不過……」語氣一頓,接道:「……要告訴店家知道嗎?」

  柳南江道:「我們要來得光明,去得磊落,自然要喚店家結了房錢以後再走,那兩匹馬只得暫時寄在這裡,騎著馬登山反而成為累贅。」

  秦茹慧道:「好!我回房略作收拾,有勞相公去喚店家……」話未說完,人已出門而去。

  一盞熱茶的功夫,兩人已走到大門處。

  帳房掌櫃親自開門相送,一連聲道:「二位既有急事,敝店不便久留。來日路過,請二位再來敝店,當再好好招待一番。」

  柳南江道了謝,和秦茹慧出店而去。

  鎮口上有一排高大的榕樹距離店門口只不過三五丈遠。柳南江先一步走下臺階,抬頭一看,心頭不禁大大一怔。

  原來那排榕樹之下,有一堆旺火,火堆旁坐著那個醜老人和歐山玉紋。

  歐陽玉紋雙臂環抱胸前,席地而坐,背靠樹杆,在那裡打盹。醜老人卻在大吃大嚼,抱壺痛飲。

  柳南江和秦茹慧距離那醜老人不算遠,他不可能未曾察覺,但他卻連頭都沒有抬,一味痛飲壺中之酒,口中咄咄有聲。

  秦茹慧也是一怔,悄聲道:「怪!他們也在這裡?……」

  柳南江道:「好像是存心在等我們,按照行程計算,他們早該登上終南山了。」

  秦茹慧道:「要不要?……」

  柳南江不待她說完,就接口道:「秦姑娘,你在此等著,我過去和他們搭訕幾句。」

  秦茹慧頗為不悅地道:「我為什麼不能一起過去見見他們?」

  柳南江沉吟一陣,終於點點頭,道:「一起去吧!」

  柳南江往對面才走了幾步,醜老人已抬起頭來,齡牙咧嘴地笑道:「嘿嘿!咱們又遇上了。」

  柳南江往前趕了幾步,故意用身子擋住身後的秦茹慧,語氣極為恭敬地道:「前輩因何未住進店去,秋夜霜重……」

  醜老人朗聲笑道:「哈哈!你真是個好心人!不瞞你說,老頭兒我要留著銀子打酒喝!」

  柳南江輕笑道:「前輩真會說笑話!」

  醜老人雙目一瞪,面色立刻下沉,冷聲道:「老頭兒我前天在『祥雲堡』中就曾說過,白吃白喝是有的,卻不愛說白話。老頭兒我既沒有金山銀礦,也沒有交上一個闊朋友,又不願昧下良心去偷去搶,哪來那麼多冤枉銀子去住旅店的上房?」

  這話中分明藏著骨頭,暗示譏諷之意,柳南江不禁面上一熱,如不是秦茹慧在他身邊,他倒不會去在意對方的言辭。

  秦布慧卻已不耐煩地閃身而出,沉聲道:「這話真說得蹊蹺,誰的銀子是偷來的搶來的!」

  醜老人目光盯在她臉上看了一陣,像是突然發現似地,失聲笑道:「哈哈!我道是誰!原來是『祥雲堡』堡主的千金小姐!名門閨秀怎地也在江湖上走動?餐風宿露的滋味不太好受啊!」

  醜老人言語中暗含譏消,聽來刺耳。而秦茹意又是個逞強爭勝之人,柳南江唯恐兩下鬧僵,連忙將秦茹慧的衣袖扯了一下,含笑向醜老人道:「前輩!在下告辭了!」

  醜老人卻無意讓他立刻離去,向他招招手,道:「喂!老頭兒我問你,半夜趕路,莫非有何急事?」

  柳南江深感不便作答,模棱兩可地回道:「在下若說並無急事,前輩也未必肯信。」

  醜老人道:「你不說,老頭兒我也知道,有一早作半個時辰離店而去,你可能是去追那個人。」

  柳南江笑道:「原來前輩在此地,並非單純煨火飲酒哩!」

  醜老人神色一正,道:「你是聰明人,該明白老頭兒我為何在這杜曲鎮上盤桓不去!」

  柳南江緩緩說道:「即使大羅神仙,也未必能猜透前輩心中的玄機。」

  秦茹慧聽醜老人說到有一個人早半個時辰離店而去,猜想必是那個留筆和柳南江訂約的年輕女子,早已無心在此耽擱下去。

  此時一見柳南江未再接話,乃一擺手,道:「柳相公,我們走。」

  在他們說話之際,背靠樹杆而眠的歐陽玉紋,始終未曾睜開眼睛。

  當柳南江正待轉身離去之際,才突地發話道:「相公慢一步。」

  柳南江微感一怔,問道「姑娘有何見教?」

  歐陽玉紋目光向柳南江一掃,慢聲道:「看相公行色匆匆,莫非是要追趕方才離店的那位年輕女子嗎?」

  柳南江本無此心但此時卻不能否認已有此種目的。因為那年輕女子的目的地也是「子午谷」,不管彼此的立場有何不同,在「子午谷」下落不明之前,同路也許還可以相互扶持。

  可是,歐陽玉紋問得如此真率,就教柳南江無法回答了。

  秦茹慧見柳南江默默不語,即搶著答道:「是又怎麼樣?」

  柳南江唯恐這種挑戰語氣引起歐陽玉紋不快,忙接著說道:「歐陽姑娘!你這句話很難答覆。在下這次行走江湖,非為遊山玩水,任何一個行蹤可疑之人,任何一件事,都值得注意。」

  歐陽玉紋微笑道:「相公的意思是說,半個時辰前離店的年輕女子也值得注意了。」

  柳南江點點頭,道:「不錯。」

  歐陽玉紋笑容微斂,道:「任何人都可以注意,最好不要去注意那個年輕女子,決不要跟在她後面走相同的路。

  柳南江心頭微怔,而面上卻仍含笑自若地問道:「為什麼呢?」

  歐陽玉紋一字字如敲金擊玉地道:「因為她走的是死路。」

  柳南江大吃一驚,秦茹慧也是面有駭色。

  柳南江望著面前的師徒二人,醜老人重又抱壺痛飲,不聞不問,歐陽玉紋將兩隻清澄如水的眸子望著柳南江,只可惜眸子中射出的光芒並非似水柔情,而是令人生畏的如焰殺機。

  柳南江很快地鎮定心緒,語氣冷然地問道:「歐陽姑娘!你的意思是說那位姑娘是向『子午谷』去的,對嗎?」

  歐陽玉紋點了點頭,道:「不過,她在人前人後都還沒有提起過那個地名,不然,她現在連這條死路都走不成了。」

  秦茹慧一旁插嘴道:「那倒不一定,在落店之時,那位姑娘就曾向柳相公提過『子午谷』之事。」

  歐陽玉紋微微一怔,醜老人也放下了他的盛酒葫蘆,目光在秦茹慧和柳南江的面上掃來掃去。

  柳南江望了秦茹慧一眼,深怪她多話。可是話出如風,想收回已不可能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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