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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〇


  莊捷忽然大災道:「在家千日好,出外時時難,方兄這樣年紀,想必是初次離家,遠行在外,兄弟能與方兄相識,自應盡我之力照顧方兄……何況,只因兄弟馭下不嚴,給方兄引來許多麻煩,這點心意,不過是兄弟向方兄贖罪而已……」語音未已,只見一位形容猥瑣的老人,帶看三名勁裝大漢和兩名小廝,送上了一桌熱騰騰的酒萊來。

  那莊捷似是對這位老人十分尊敬,一見老人送來酒菜,竟然起身笑道:「有勞宋師傅了,這半夜三更叫他們隨便弄幾樣小菜就可以了,何必你自己下廚……」

  那老人一對鬥雞眼在方雪宜身上瞧了半晌,方始笑道:「副堂主款待佳賓,老朽自應半自下廚。」話語之間,酒菜業已擺妥,那宋姓老人在離去之際,卻似無意間地在方雪宜身上撞了一下,方雪宜剛自一怔,驀然發現自己的右掌心,已被人塞進了一團物件。

  方雪宜暗暗地吃了一驚,目光迅伏地投向莊捷,只見莊捷正低聲向那三位勁裝大漢在吩咐什麼,並未瞧出那宋姓老人撞自己,心中才松了一口氣。

  但當他想起應該向那位宋姓老人打個招呼時,抬目望去,那宋姓老人的背影,已在花樹之間消失了。

  但因莊捷已在擾呼自己入席,只好壓下了好奇之心,移到酒筵席前坐定。

  雖僅兩人對飲,但桌上的菜看卻有八味之多,莊捷的一番盛情,使得方雪宜完全泯除了對他的戒備之心,兩人小酌清談,倒似故友重逢一般熱情。

  方雪宜心中卻並未忘記那塞在衣袋中的紙團,這其間,他一直在想找一個機會偷偷看那紙上所書何事?

  但因莊捷始終未曾離座,而無法打開瞧看,直到天色已然發白,突然有一名勁裝人漢匆勿而來,在莊捷耳邊低語了幾句,莊捷頓時臉色大變,向方雪宜抱拳道:「方兄,兄弟有點要事待辦,你且在此稍坐一會兒,兄弟去去就來。」站起身子,隨在這勁裝大漢身後,大步離去。

  那本是侍立敞軒之外的幾名壯漢,這時也跟在莊捷身後走去。

  ▼第十二回 魔刀授首

  方雪宜雖是覺得有些事出突然,但心中忽然靈光一閃,仔細的察看了一下四周,確定莊捷手下之人,果真俱已不在,他這才掏出那小小紙團,張目望去。

  只見那摺皺的紙上,只寫了「辰時以前速離嘉定」八個潦草的字跡,紙角之下,卻又畫了一雙枯瘦如柴的人手,顯然似是代表那書寫字條的人的身份。

  方雪宜對江湖人物知之不多,這只瘦手代表了什麼人,他完全不知,至於是否就是那位形貌猥瑣的宋老人自己,他也無法確定,此刻他心中所想,就是這辰時以前速離嘉定八個字,到底是為了何故?

  在他想來。自己甫出師門,自然不會有人認得自己,而眼下卻有人警告自己速離嘉定,其故安在?

  方雪宜沉吟良久,卻沒有想出絲毫頭緒,眼見天已然大亮,莊捷仍未歸來,他忽然心中一動,暗暗忖道:「莫非有人故意纏住了莊捷,好叫我離開此處……」他一念及此,陡然覺得這莊捷的為人,深沉得不可思議,同時也想到那示警之人的一片苦心,自己確是不可辜負,必然是那成玄通等人業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,要莊捷套住自己,然後再來算計自己……」

  方雪宜只覺得胸頭怒火中燒,恨恨地一掌拍在那木桌之上,冷哼一聲,自語道:「我倒是要瞧瞧你們又能對我怎樣?」

  餘音未絕,耳中只聽得莊捷大笑之聲道:「方兄,叫你久等了!」

  方雪宜吃了一驚,抬頭望去,只見莊捷已然獨自一人,無聲無息地站在自己身前,當下忙道:「不敢,莊兄的事情辦完了嗎?」

  莊捷笑道:「辦完了,真想不到這嘉定城中,居然有了這等高手,本堂三位護法聯手,竟也不曾支持十招,就重傷了兩位,若非兄弟率人去得正是時候,恐怕三位護法都要喪生對方手下了。」語音一頓,目光在方雪宜身前的桌上一轉,接道:「方兄,這是什麼?……」伸手便將那擺在桌上的紙團,取到了手中。

  敢情方雪宜适才按桌自語時,把捏在掌心中的那張條給留在桌上,莊捷忽然現身,吃驚之下,便忘了將那張紙條順手抽回,一時大意,竟然落到莊捷手中,心中可是大為著急,也覺著大大的對不起那位留字示警之人,呆了一呆,脫口道:「這個……莊兄離去之後,兄弟在敞軒的石階之上,發現這張字條,是以順手抬起……」

  他這等解說,任誰也聽得出乃是虛偽推託之辭,但怪的是莊捷在看了那紙上的字跡以後,竟然將它遞還給了方雪宜,點頭一笑道:「方兄拾到之物,還是由方兄留下吧!」

  方雪宜愣了一愣,暗道:這是為了什麼?他怎會不再深究,……但他口中卻忙著道:「多謝莊兄了!」伸手接過字條,揣入衣衫之內。

  莊捷目光一轉,探手抓起酒壺,重新斟了兩杯酒,笑道:「方兄,還有半個時辰,就該是你離去的時刻,兄弟再敬你一杯如何?」說罷,舉杯一飲而盡。

  方雪宜雖是疑念雜主,但莊捷既不多問,他也樂得裝佯,立即取過一杯酒,仰頭喝了下去。

  莊捷哈哈一笑,放下手中酒杯,道:「方兄,那字條之上的鬼手標誌,你可認得?」

  方雪宜原以為莊捷並不關心那張字條,這時聽他一問,心中方明白,此人行事,鎮靜沉穩高人一籌,明明十分關心之事,卻能故作從容,出諸于笑語鬧談之間,使你於不知不覺中說出實話來。當下微微一笑,搖頭道:「兄弟甚少在江湖上走動,對這些代表身份的標誌,可謂一竅不通。」

  莊捷笑道:「兄弟知道方兄不會知曉……」語音一頓,接道:「塞外大漠之中,有一位名偷高手,不但偷技高明的神出鬼沒,而且一身武功,也是人間罕見,因此,被人送了個雅號叫做「大漠鬼手」,但凡被他光顧之後,必然會留下一立純金打就,寸許大小的鬼手,所以這鬼手也就成為這位元老人的標誌了,看來,方兄所拾的字條,八成是此老所留。」

  方雪宜對大漠鬼手之名,可謂完全陌生,聽得莊捷說明之後,倒不覺著有何可驚可喜之處,只是傻傻一笑,道:「多謝莊兄指教。」

  莊捷見他聽到大漠鬼手之名,竟然毫不動容,不禁暗暗皺眉頭討道:「莫非他真的不認這位武林高人?」略一沉吟,忽然笑道:「方兄,敢情你真的沒聽說過這位鬼手前輩嗎?」

  方雪宜一怔道:「莊兄怎地似是不信?」

  莊捷低聲一歎道:「方兄,並非元弟不信,而是鬼手前輩的為人,向來獨行其是,倘若方兄與他真個不曾相識,這張字條,豈非出現得大為奇怪嗎?」

  方雪宜笑道:「兄弟也覺著其中難解之處甚多,也許,將來如能見到鬼手前輩,就可明白道理向在了。」

  莊捷微微一笑,抬頭看了看軒外天色,道:「方兄,天色不早了,兄弟送方兄出城如何?」

  如就方雪宜原意,他真想留在嘉定,等著瞧瞧那宗士義等人,可能會對自己要出什麼花樣,但當莊捷說明那留字之人,乃是一位武林高人大漠鬼手以後,方雪宜便已覺出,其中必有道理,於是,依照魔手留字指示,在辰時以前離開嘉定,反正自己今後行走江湖,不怕查不出這三義門的根底。

  心念一定,當即笑道:「不敢當得莊兄盛意,兄弟這就告辭。」

  站起身子,對莊捷抱拳一揖,大步自外行去。

  莊捷舉步相隨,笑道:「方兄,你我雖是萍水相連,初次倫交,但兄弟對方卻是仰慕無已,尚望方兄能夠成全兄弟這番心意。」

  說話之間,兩人已然走出花園側門之外。

  方雪宜在盛情難卻之下,只好任由那莊捷陪同自己,趕到悅來客彼,取過行李馬匹,緩步走出嘉定東關城外。

  直到離城三裡遠近,莊捷方始長長籲了一口大氣,抱拳道:「方兄,送群千里,終須一別,恕兄弟不再遠送兄台了。」

  方雪宜忙道:「莊兄請轉,兄弟這廂拜謝盛情……」當下抱拳,長拜在地。

  莊捷迅快的伸手扶住了方雪宜,左手卻趁勢遞過去一種物事,口中連聲說:「不敢……不敢……方兄前途珍重了。」

  話音一落,鬆開扶住方雪宜的雙手,往後退了一步,再次抱拳一笑,道:「方兄保重……」突然轉身,舉步疾駛而去。

  方雪宜呆了一呆,直瞧得莊捷的身影在遠處消失,這才轉身上馬,沿著通往成都的官道行去。

  他一陣兼程疾駛,半個時辰不到,已離開嘉定足足有三十餘裡,舉目望向前面,只見不遠處,有幾家小店開在路旁,方雪宜此刻只覺口中甚感焦渴,便催馬直趨路頭的一家茶館,要了一壺清茶,順便讓那紅馬也好休息一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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