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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一


  方雪宜一口連幹了三壺茶,方始覺著口中止渴主津,這時才想莊捷交給自己之物,連忙掏了出來,原來也是一個團成龍眼大小的紙團。他撥開紙團,頓時有一粒色泛金黃的丹丸落在掌心。

  方雪宜怔了怔,連忙攤開紙團,只見上面寫著:吾兄已中酒內劇毒,辰時一過,必將發作,速服此丹,可保無慮。」底下的署名,竟是莊捷二字。

  方雪宜只瞧的劍盾一皺,暗道:「這位莊兄行事,怎會如此顛倒?既然酒中有毒,為何勸我飲下?既是要我飲酒中毒,卻為何又偏偏這等鬼鬼祟祟地給我解藥?出爾反爾,其中道理安在?」

  一時之間,方雪宜越想越覺難以釋懷,何況,此刻早已到了辰時三刻左右,自己倘是真個中毒,怎地又不見絲毫發作跡象?

  念頭轉動之際,不知不覺暗提一口真氣,循著五經八脈,默查一周,感體內天機舒暢,無絲毫不適之象,湊在鼻尖之上,聞了半天,卻也瞧不到、聞不出什麼究竟來,只好狠狠地揚了一揚創眉,決心先收起這粒丹丸,容待以後再來查驗。

  就在他打算包起那粒金丹之際,突然耳中響起一絲蚊蚋般的語音道:「天下竟然會有拿著武當解毒至品太清金丹發愣的傻小子,我宋老邪倒是頭一次瞧到……」

  話音入耳,方雪宜頓時大吃一驚,他知道這乃是武林之中,馭氣傳音之術,顯然這說話之人,必是一位武林罕見的高手,而且:這話中含意,也頗似對自己而發,不禁忘了揣起那顆金丹,茫然舉目向四周望去。只見這小小的茶館之內,除了自己外,七張方桌,一共只有四位茶客,其中有三位是帶刀佩劍的勁裝漢子。但卻分坐在靠向門口的三張木桌,全神貫注地瞪著官道上的行人,倒似不曾回頭瞧過自己。

  那另外的一位茶客,則是位年約七十出頭,一身材翁學究般打扮的人,穿著一襲灰舊的藍市長衫,腰間系了一根變黃的白帶子,滿頭白髮,長約寸許,但靠近頂門之處,卻又脫的精光,是以遠遠瞧過去,倒像是戴了一頂白邊肉頂的小帽一般。

  此刻,那老人正捏著山羊胡髯,望著方雪宜直笑。

  方雪宜心中一動,暗道:「難道這說話之人,會是他嗎?」

  心念轉動之間,不自覺的自老人一笑。

  那老人原本望著方雪宜在笑,容得方雪宜也對他報以回笑之際,他竟然險色一沉,掉頭不看方雪宜,大聲喝叫茶館夥計道:「堂倌,泡滾水!」

  方雪宜只覺得這位老學究的神態,大不合常情,容得那堂倌替他砌上了開水,方雪宜正想上前去向這老學究搭仙幾句,忽然耳中又傳來了先前有的聲音,道:「你如果想活下去來跟我宋老邪講話,最好先把那顆太清金丹吞下肚去,別以為你仗恃著一口真氣,暫時壓制劇毒不會發作,但時間一久,縱是再服下金丹,就來不及啦!」方雪宜聽得大為惑然,原來他在一面聽話之時,一而已暗中再度運氣默察,自己究竟是否有那中毒現象,等得對方話音一落,他業已覺出自己確是並未中毒,是以,心中完全不解,瞪著兩眼,望著那位學究般的老人發呆。

  那老人這時忽然長長一歎,站起身來。

  對雪宜劍眉一皺,心想:「莫非這老學究要走了嗎?」探手入懷,正待取出茶錢,只見那藍布衫老人竟是直向自己桌上走過來,當下連忙起身抱拳,道:「老丈……」

  那老人一揮手,喝道:「免禮,坐下。」

  方雪宜聽得一怔,暗道:「這老兒好大的架子!」但口中卻道:「老丈請先坐下吧!」

  老人冷哼了一聲,道:「廢話!」一揚禿頂,就在方雪宜身邊的木凳中坐下來。

  方雪宜微微一笑,道:「老丈突然移駕而來,不知有何見教。」

  老人目光一閃,沉聲道:「你身中劇毒了。」

  方雪宜一呆道:「是嗎?剛才那傳音示警,原來是老前輩!」

  老人忽然大聲道:「什麼老前輩,小前輩,我宋老邪討厭別人奉承……」語音一頓,突地冷冷一笑,接道:「你自己中了劇毒,可是一點都不知道。」

  方雪宜搖頭道:「沒有啊!晚輩适才已然運氣默察奇經八脈,根本就不曾有中毒之兆。」

  禿頂老人聽得一征,道:「你沒有騙我宋老邪?」

  方雪宜道:「晚輩很好啊,自是不曾哄騙你老了。」

  禿頂老人似信非信地道:「這就沒了……」語音頓一頓,接道:「那莊捷明明在酒中下了絕毒之物,怎地你會不曾中毒呢?」

  方雪宜聽說乃是莊捷在酒中下毒,頓時失聲笑道,「老丈,這事只怕有了誤會,想那莊捷……」話音未已,只見那坐在門口的三名大漢,突然一齊走了過來,對方雪宜打量了一眼,其中一人大喝道:「你可是姓方。」方雪宜皺眉道:「不錯,區區正是姓方。」

  那三個大漢一聽方雪宜果真姓方,立即臉現歡愉之色,同時拔出了背後單刀,由先說話的那人叫道:「姓方的,咱們等你很久了。」

  方雪宜奇道:「方某與三位素不相識,三位怎會在此等我很久?」

  那大漢冷冷一笑,道:「老弟,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,你別跟咱們裝蒜啦!」

  方雪宜越聽越糊塗,笑道:「三位可否把事情說明白呢?區區倒是如墜五里霧中……」

  那大漢忽然一振手中單刀,喝道:「姓方的,你此刻已然毒侵肺腑,死在眼前,咱們三位就是奉了宗堂主之命,到此給你收屍來的。」

  方雪宜心中暗暗一驚,目光不由自主地從那老人臉上一轉,只見那老人竟然閉上了雙目,一副裝聾作啞的神態,心中暗覺不快,討道:你以為我對付不了他們嗎?我倒要叫你瞧瞧方某手段。

  當下竟然放聲一笑,向那大漢道:「如此說來,你們是奉那宗貴之命而來的了。」

  那名大漢一振手中單刀,冷笑道:「是又如何!姓方的,你納命吧!」寒光一閃,舉刀就劈。

  方雪宜心中暗道:「這宗貴的手下,怎麼全是一些莽撞冒失之徒?看來他們在這川西一帶,真個是拿人命當作兒戲一般了。」

  他轉念之間,殺機暗起,右手一抬,迅快的向那拔刀大漢的手腕翻纏過去。

  那名大漢滿心以為一刀就可將身中巨毒的方雪宜解決,是以刀勢劈出,一臉俱是志得意滿的神情,眼看刀鋒已及方雪宜,那大漢陡感腕脈一震,手中一輕,單刀已跌落在桌面上。

  只聽「哢當」一聲,刀柄砸碎了桌上的瓷壺,破片、茶水,濺的方雪宜和那老人一身。那大漢驚呼一聲,轉身連連退了三步,脫口道:「莫非你並未中毒?」

  另外兩名持刀大漢,互施眼色,忽然同時舉刀,一左一右,打兩側不言不響直向方雪宜欺去。

  方雪宜冷笑一聲,只當沒有瞧見,指著失刀的漢子喝道:「方某縱然中毒,就憑你們三個貨色,大概還奈何不了我……」語音未絕,突然雙肩一振,亮掌向左右橫擊而去。

  那兩名舉刀欺身而來的大漢,只覺胸頭一震,如遭千斤重擊,悶哼一聲,撒手丟刀往後栽倒在地。嘴角含血,雙目突出,顯然方雪這且含怒出手,一掌之下,已將這兩名漢子擊死當場。

  本是閉目而坐的老人,忽然兩眼一睜,大笑道:「好強的掌力,小兄台,打死人可不是鬧著玩的,這剩下的一個,你打算怎麼辦。」

  方雪宜並未料到,自己這一掌,竟然震兩了兩名壯漢,心中也不禁呆了一呆,暗忖道:「我並不想殺死他們啊!為什麼這麼輕輕的一掌,他們就承受不了呢?

  方雪宜有這等想法,在他而言,本是合情合理之思,他生具至性,這次揮掌之間,竟連擊兩人,不但使他對自己一身功力有相當的瞭解,也使他領悟了一種非常重要的江湖經驗,對敵之際,如是你傷不了對方,那就是對方傷了你。心念轉動,不禁頗為歉疚的看了橫屍地上的兩名大漢一眼,低聲應道:「依老丈之見呢?」

  老人一笑道:「斬草除根可絕後患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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