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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七


  「第三樁……」

  「還有第三?」程硯堂吃了一驚,道:「難道你要斬斷我們的父女親情不成?」

  「嫁出的女兒,潑出的水,爹就當女兒出嫁了,一入江湖,身難由己,女兒也無法預料會發生些什麼事。」

  「胡說呀!」程夫人急急沖了進來,接道:「我已聽了多時,你們父女,越說越不像話,這件事,我絕對不答應。」

  程小蝶突然撲身跪到程夫人的身前,泣道:「太晚了,我們家產萬貫,生活無憂,娘又為什麼要爹爹把官做?如今是朝堂上一品大員,又擺選入閣辦事,算得是位極人臣了。可是,娘看到沒有?龍顏一怒,血濺五步,多少大老名臣,能善始善終,龍脈王孫,朱家骨肉,殺起來也是一脈不留,任你功名顯赫、戰功彪炳,生死全都在皇上的喜怒之間,娘如捨不得女兒身入江湖,很可能要冒著抄家滅族之險,舍了我罷?女兒將以一身所學,賣于王家,保爹娘一個福壽全歸。」

  「夫人,接近了帝王身側,高官重臣都是提著腦袋過日子。」程硯堂道:「我朝政制,不設相位,大權全握於皇上之手,朝堂上重臣的生死,也全在他一念之間,皇上多疑,太監弄權,一兩句讒陷之言,就使人萬劫不復。

  夫人,這個一品朝臣的大吏,可是幹的人心驚膽顫啊!小蝶說的不錯,皇上早已聽聞傳言,心中已有定案,要小蝶出任刑部總捕頭,一是想借重其才,能破除九龍玉珮的大案,自非泛泛之輩。二來可能是想一睹小蝶的姿容,這才是我最擔心的地方。但如忤聖旨,大禍就在眼前,倒不如讓她試試吧!但願在三兩年內,我能夠辭官歸裡,那時,再重敘天倫樂趣。」

  大明一朝,王權集中,太監為禍,誅戳重臣大吏,代必數起,幾乎殺光了名臣勇將,重臣大老都有著朝立朝堂上,夕棄宮市間的危懼。

  程夫人淚如泉湧,但卻無法阻止了。

  皇上果然早有一些風聞,心中已有計較,竟在內宮百花殿,接見了程氏父女,也特別注意了程小蝶。

  但皇上似乎有些失望,程小蝶的臉色白中透青,目光冷厲,幹練可見,柔媚不足,和聽聞所得,全然不同。心中那份期盼的奇念,頓然消去,很快就把話歸入正途,道:「九龍玉珮一案,聽說你出力最大,紅顏奇才,豈可埋沒閨房,朕有意重用你,出任刑部總捕,以肅清天下的凶頑盜匪,賜加你三品官帶,以示優渥,俟破了韓貴妃的命案,朕將另有升賞。」

  思念韓妃之情,似是仍未稍斂。

  「皇上所命,臣女不敢推辭,韓貴妃一案,非不能破,但恐株連及內宮權妃、寵臣,臣女不能放手查究。」程小蝶道:「聖上如不能支持,臣女就不敢受命了。」

  口氣大膽,但聲音如嚦嚦黃鶯,動人得很。

  「好美的聲音,只可惜這幅面孔,失之嬌媚。」心中暗忖,口中說道:「要朕如何支持呢?」

  「臣女請賜尚方寶劍,皇宮中後妃權臣,都不能拒不受訊,阻撓查辦案情。」

  要求得太過份了,皇上沉吟不語,一旁的太監臉色大變,連程硯堂也驚出了一身冷汗。

  「皇上!」程小蝶侃侃而談,道:「貴妃之死,案情詭譎,密室謀命,非精密策計,高人下手,絕難辦到,臣女如無權柄,勢將徒呼奈何,此案不破,朝臣大員受累事小,皇上的安危事大呀!」

  皇上震動了,點點頭,道:「卿家說得是!准如所請,但不知卿家可否給朕一個限期呢?」

  口氣溫和,似已被程小蝶的膽識、才能所動了。

  侍立一側的太監,立刻去取過一柄寶劍,人也變得和顏悅色了。程硯堂暗暗的松了一口大氣。

  「兩個月,臣女不能破此奇案,願以命償韓貴妃,破了此案,自當奉還尚方寶劍,臣女無眷戀權勢之心,只求為聖上一盡心力。」

  皇上哈哈一笑,道:「人雲程尚書有女多才,果然所傳不虛。如非朕昨日逼你兩句,你大概還不肯把你的寶貝女兒,薦入朝中了!」

  「臣汗顏得很啊!」程規堂道:「女子入仕刑捕職位,前所未有,臣怎敢破壞規制?」

  「朕說可以,誰敢不服,法由王立,朕意即天意。」接過寶劍,交給程小蝶道:「誰敢阻你查究案情,准你先斬後奏,如有需朕口述之處,朕亦不會推拒。不過,二個月如不能破案?……」

  「臣女當皇上之面,就以此劍自刎,以報知遇之恩,但臣女還有一個不情之求。」

  「說吧!為韓貴妃洗雪沉冤,朕將不吝賜你權勢。」言來泫然欲泣,韓貴妃的嬌美可人,似是又在他的腦際中盤旋起來。

  「臣女乞求御賜腰牌十面,以便出入禁宮,免去盤詰之累。」

  「准如所奏。」

  程女有才,卻不如傳聞的多嬌,但能一口承當起破案大任,也使得龍心大悅了。

  「蝶兒,為父總算見識到你的勇氣了。」程硯堂道:「愧煞男兒七尺身哪!不過,蝶兒!這兩個月的限期,你真有把握破案嗎?」

  這是程硯堂的書房,父女倆閉門清談,看著容貌大變的女兒,程硯堂流露出了無限的憂慮。

  「老實說,女兒全無把握。不過,有什麼不同呢?三個月的限期,已過一月,到時候破不了案,皇上會饒過我們嗎?」

  「說的也是!」程硯堂仔細地把女兒看了又看,接道:「你是怎麼化妝的?盡掩嬌媚,卻也不醜,渾然天成,不露破綻,連我也不認識自己的女兒了。」

  「皇上好色,聽到了我的才能,也聽到了我還有幾分姿色,如果女兒不變成這個模樣,只怕今天就出不了禁宮。」

  長長歎息一聲,接道:「其實留在皇宮,也沒有什麼不好,說不定我還可能改變他嗜殺刻忮的性格,讓他成為一個萬民敬仰的好皇帝!但是賭注太大了,我怕忤逆太多,株連到爹娘二老。」

  「不不不!」程硯堂道:「三千佳麗爭寵愛,留在皇宮,太委屈我兒了。」

  「多謝爹的關愛,女兒該去會會四大名捕啦!聽說他們個個武功精湛,幹練非常,偵破韓貴妃一案,還要他們多費心力。」

  「蝶兒,你如以這付面容,和他們周旋來往,或可省卻一些煩惱!」

  老爹忽發奇想了,聽得程小蝶怔了一怔,沉思良久,才緩緩說道:「只怕不好,他們都是江湖高手,閱歷豐富,很難逃過他們的法眼,一旦被看破了,先就心存隔閡,日後相處,就很難坦然了。」

  「我兒說得有理,看起來,你真已不要爹娘操心了。」程硯堂道:「我已要程福為你覓尋宅院,你想要些什麼,爹也好為你準備。」

  「宅院不要大,幽靜就好,我要一個能燒好菜的廚師,兩個聽差跑腿的男僕,還要帶走小文、小雅兩個丫頭,她們近來武功精進,已是女兒的好幫手。」

  「再加兩個照顧你生活起居的嬤嬤。」程硯堂道:「小文、小雅幫你辦案,只怕沒有太多的時間照顧你了。」

  「就依爹爹,女兒去換衣服,見見四大名捕,研商案情,兩個月的時間,彈指即過,不能浪費光陰哪!」

  程硯堂望著女兒離去的背影,心中感慨萬端也難辨是喜是憂。

  ▼第二十二回 初探案情

  仍然在刑部的暖閣中,開始了又一場的酒宴,人數也一樣,只是人物稍有變更,程尚書換成了新任刑部的總捕頭的程小蝶。

  四大名捕千思萬想,也未想到,新任刑部的總捕頭,竟是一個嬌滴滴的大姑娘!

  程小蝶以真面目和四人見面,一件月白皮襖,一條淡黃長褲,峨眉淡掃,脂粉未敷,穿著樸素,一身淡雅。

  但美女就是美女,不著顏色亦多嬌。

  四大名捕聽完了郭寶元的介紹,愣了好一陣子,不說話。

  程姑娘也沉著,輕啟櫻唇,只管微笑,一對靈活的大眼睛巡視著四人打量。

  你看我,我看你,就是沒有人開口說話。

  四大名捕,一時之間,還無法調整出接受一個大姑娘領導的心態。

  郭寶元也明白這碼子事,不宜插口,也想不出一種理由去說服四個大捕頭。

  但他對程姑娘有信心。他親眼看到過她應付江湖高手的能力,再聽了程尚書告訴他,程小蝶和皇上的應付,簡直是精彩極了。現在,只有冷眼旁觀這位大小姐,如何來征眼這四位望重一方的高手了。

  酒菜上桌,程小蝶端起酒杯,道:「四位請啊!」

  四個人嗯了一聲,一口就喝乾杯中之酒,但卻仍是不說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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