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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三


  這裡還是地藏王廟,麥無名相信自己的眼力,他也相信自己的判斷,左右一條山路最近無人走過,那幾個黑衣壯漢必定尚在這間廟中無疑了。

  說不定有暗室,說不定在地窖,也說不定他們藏身在後山之中,而那後山,昨夜、今晨都未曾過去探索。

  麥無名拔起了身形,又回過了過門之頂,嶽立淵峙的立在天井之中。

  「過門」,這裡必須要交待一下,它又稱「門脊」或者「脊頂」,乃是大門上面所搭蓋的雨遮,也有人叫它為「玄關」,但玄關似乎有欠妥當。

  過門有大有小,小的二旁環連著圍牆,大的二旁也是環連著圍牆,但舊牆與過門之間還建打門房、還建有雨亭,是大戶人家,是宮廷廟宇。

  輕車熟路,老馬識途,麥無名已經是第二次的到來,前面曾經通過,他相信自己的眼力,穿過了走廊,又率直的越出了月洞門。

  月洞門之內是一個院子,它應該算一個花園,但是,不見花卉,只見樹木,因此只好稱它為院子。

  院子內也看不出有絲毫可疑的地方,麥無名不由沉思起來了。就在這個時候,一縷洞簫之聲忽然鑽入他的耳鼓。

  精神陡振,眸子閃爍,他不由搖神傾耳細心的傾聽著,探聽,蕭聲傳自左方,再聽聽,又像起白右邊,聲細音弱,似有若無,並且是時斷時續,難道真會來自九幽地府?

  麥無名哪裡信邪!他衣衫一鼓,身形頓時直飄而起,停立在樹梢顛之上,像白鶴,似蒼鷹,有擺動規律的,有搖曳輕微的。

  他回首環視,左邊是山,右邊是山,後面還是連綿不斷的山、山、山。

  棲立在枝頭之上,聲音雖然是響亮了一些,但效果卻更加差了,它範圍廣闊,捉摸不定,有時在半空中飄藹、有時由山頂上送下。

  麥無名雙目觀察,腦中假設、心頭推敲,一絲笑意從他的嘴角邊浮了起來,似乎已有所得了。

  身形陡地平移三丈,方位變換,改停後院盡頭的圍牆上面。乖乖,這種身形,這等功力,又是在這個人跡罕見的地方,倘若為人瞥見,必定會疑神疑鬼,嚇個半死!

  後院外,峭壁下,有一片蒼松翠柏,山風吹拂,呼嚕呼嚕陰雨飄灑,浙瀝浙瀝,為之心曠神怡,智者樂山,其言不虛。

  俗語說:「山中無甲子,歲月逐水流。」當然連更鼓也沒有一聲子。下雨天,沒有月亮,沒有星斗,黑沉沉的就看不出什麼時分。不過,麥無名從中村的客棧出發時估計起,如今應該是三更將盡了。

  他飄落地上,穿入翠柏叢中,邁過松林邊緣,眼前是一個連天插雲的懸崖危岩,蔦蘿葛藤,貼壁攀石,野草雜樹,遍地縱橫,已經沒有落腳之處可尋了。

  麥無名略—躊躇、略一猶豫,他腳步趄趑、他身形停頓,倏然,二道綠色的光芒又從他的眸子中閃爍了出來。

  縱身前躍,右足跨出,他低下腦袋越過了一棵矮斜的老松樹,—個黑黝黝的洞穴就出現在那裡了。

  這個洞穴說大不大、說小不小,一個人堪堪的能走得進去。

  不用仰頭,只要抬頭,洞穴上面以鑿字赫然鐫著「地獄門」三個大字,並已刻意的塗描上黑漆!

  這是在警世,這是在誡人,但麥無名卻是一無懼意,他反而精神大振,毫不猶豫地跨了進去。

  洞內很暗,筍牙兀突,崖水下滴,陰濕異常!

  他弓身而行,他蜿蜒而行,苔蘚、藪榷到處衍生。

  麥無名雖然藝高膽大,但還是小心翼翼,以防突變。

  他左手前探,右掌護胸,步步為營的注意著、戒備著,凡事不怕一萬,只怕萬一,免得臨時匆忙、臨時倉促。

  「窘塞……宰宰……」

  果然,一陣細碎的聲音來自他身前數尺之處、三步之地,繼續著、繼續著……

  麥無名停步了、凝目了,眸子中又透出二縷綠色的光芒,像山貓、似夜梟,這些夜間出動掠食的動物。

  這種神功最耗元神、最費精力,是以他平時甚少施展,以免過份地消耗。

  「噓!」

  他吐出了濁氣,他散去了功力,閉閉眼,息息神,再次踏出了腳步。

  是「石龍子」,一條一尺多長的石龍子,展開了四隻腳,由這邊山壁爬向對面的山壁,如此而已!

  石龍子是蛇的一種,性溫、無毒、身短體壯,能入藥,因為生有四隻腳,所以有人叫它「四腳蛇」!

  它身體的顏色通常是紅黑交雜,並且還能隨著環境改變色澤,「變色龍」之名也就因此而來了。

  遇到情況一如壁虎,會自斷尾巴混淆敵人耳門,其尾跳動,久久不息,己身則遁土而逝,逃之夭夭矣!

  麥無名不明地形,是以弓起身子,一步一腳,以不出差錯為前題,未幾何時,前面似有微弱的光線隱隱地透了過來,難道是出口將到?莫非是天光已亮?但算算時間,應該正在四更之譜呢!

  他又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,立即快行數步,出口到了,但竟然是—間偌大的石室。

  石室大約二丈見方,麥無名凝目一望,心臟頓時跳上喉頭,毛髮根根倒立,冷汗涔涔,由手心、由腳底一粒一粒的滲了出來!

  深山冷坳,半夜三更,石室中一燈如豆,隱約之間他看到了什麼?是鬼、是鬼,他確確切切地看到了鬼,確確切切地看到了地獄!

  先是青面撩牙的陰兵鬼卒,再是頭生犄角的牛頭馬面,旁邊站的則是紅血血的舌頭吐在胸前,黑黝黝的長髮披散肩膀,眼中有血,嘴角有血,頭上戴著又高又尖的帽子,—黑一白,一邊一個;一個帽子上寫著「—見生財」,—個帽幹上寫著「天下太平」。

  這是黑、白無常,白無常手中拿著哭喪棒,黑無常掌內提有鐵練條,叫入驚心而又懾魂呀!

  日游神高照「捉拿」,夜遊神亮起「拘提」,他們眥著眼,他們咧著牙,一臉兇狠,鐵面無私!

  再上去,文武判官相對而立,他們頭戴烏紗、身穿紅袍,文判官仁慈、黑須白麵、顏容祥和,武判官則神態嚇人,他雙睛暴凸,面黑須紅,左手捧著生死簿,右手猛舉生死筆,好像已經判定了:「午時三刻已到,著即打入『阿鼻地獄』!」

  十殿閻王、閻王十殿,依次坐在上面,他們分別是一殿「秦廣王」、二殿「楚江王」、三殿「宋帝王」、四殿「五官王」,五殿「森羅王」、六殿「卞城王」、七殿「泰山王」、「八殿「都市王」、九殿「平等王」、十殿「轉輪王」,年歲不一,形態不一,有隨和,有威猛,但各司其職、各盡其責。

  據鄉野傳說,宋朝忠良之臣包文拯歸天之後,玉皇大帝念其斷獄清明,念其絲毫不苟,竟頒玉旨飭令執掌「森羅寶殿」五殿之主,第五殿乃是人死七日上「望鄉台」回望鄉里、回顧妻孥之期。

  鬼魂見其妻孥老小哭泣裒哀,不由也錘心瀝血了,包拯心有不忍,徇私了,枉法了,屢屢暗放鬼魂還陽團聚,這有犯天條、這有違地律,玉皇大帝就將他轉調七殿,在七殿之中,他就是再欲縱鬼魂歸裡,但為時過久,該人肉身業已腐爛,也只有徒呼奈何了。

  閻羅殿中刀山、火柱、炮烙、鍘輪淩落四布,有不少犯鬼惡人掠在上面,尖頭的、二角的鬼卒各自在旁執刑,斷肢殘體,腸肚外流,令人慘不忍睹!

  毒蛇池中有鬼魂;油鍋之中也有鬼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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