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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五


  灰衫漢子裡猛悟面前少年人身負武學,但已不及,只感胸口一麻,轟然倒地。

  美少年微微一笑,左掌虛空一揮,松針飛射回奔,林內相繼傳出數聲冷哼。

  他身法奇快已極掠在文昌閣前,側面一股勁風夾著電奔刀光猛然襲至,身形一閃,五指迅如電光石火一把抓住刀身,擰腕一奪,一個面目森冷中年人被他一奪之力帶著沖向前來。

  只見寒魄一閃,中年人一個頭顱飛出半空,屍身跌倒在地,一柄鋼刀已落在少年人手中。

  驀地,傳來一片厲喝,四條身影自屋脊電瀉飛落。

  唐姓少年不待四人身形洽地,刀轉「須彌六合」,寒光虹飛電射,四人噑聲未出,攔腰劈為兩截,手中街握緊一條蠕動紅鱗毒蛇,狺狺欲噬。

  少年正是唐夢周,寒冽眼神四巡了一眼,右手招扇飛點紅鱗蛇首。

  波波聲響過處,蛇首裂破斃命。

  唐夢周忖料四下已無匪徒潛藏,飄然進入文昌閣拾級而上。

  只見荊一鳴痛苦不勝,汗流透體,發現唐夢周登上閣樓,不由顫聲道:「你是奉五毒堡主申屠宗之命而來麼?」

  唐夢周淡淡一笑道:「尊駕是指身著五顏六色彩衣中年人麼?」

  「不錯!」

  唐夢周冷笑道:「他那手下俱為在下殺卻,在下就是守候他返轉。」

  荊一鳴道:「申屠宗傍晚必回。」

  唐夢周道:「多謝指教!」面色冷淡,視荊一鳴如若無睹,翩然走在窗前,眺望雲天遠處似神有所屬。

  荊一鳴體內只覺宛如百千條毒蛇翻轉噬咬,難受之極,顫聲道:「老朽急欲相求尊駕速賜一死。」

  唐夢周轉面愕然詫道:「有道是好死不如惡活,怎麼你竟欲求死?」

  荊一鳴淒然笑道:「生不如死,求生何為。」

  唐夢周哈哈一笑道:「難得你如此乾脆,但人生在天地間,與草木同腐,何如做一番轟轟烈烈功業才不負此生,在下本可相救,但留得閣下性命為害武林,何必又多此一舉。」

  荊一鳴忍住痛苦,長歎一聲道:「老朽沉溺已深,不能自拔,故乞求一死。」

  唐夢周面色一肅,喝道:「胡說,善惡之分只在一念方寸間,怎說不能自拔!」

  荊一鳴淒然苦笑道:「閣下不知老朽處境,故有此責。」

  唐夢周忽轉顏微微一笑道:「尊駕是說受那魔頭所制無法脫身麼?那並非難事,只須尊駕佯裝恭順,奉命唯謹,暗中釜底抽薪,僅與在下一人商謀對策,包管天衣無縫,那魔頭怎會察覺。」

  荊一鳴嘆息道:「不是老朽小看閣下,老朽門主武功曠絕,行事辣毒,若是與他相抗,無異螳臂擋車。」

  唐夢周道:「這倒未必!」

  荊一鳴注視唐夢週一眼,道:「好,老朽只聽從閣下一人,成與不成,非老朽所能逆料。」唐夢周正欲答言,似有所覺,倏地飄身開去。

  窗外電射掠入一條身影,正是那去而複轉的五毒堡主申屠宗。

  申屠宗發現荊一鳴尚是原樣釘著,不禁驚噫一聲道:「人呢?」銳厲冷森目光四巡。

  忽聞一個清朗語聲傳來道:「你是覓尋在下麼?」

  廊柱之後閃出飄逸俊麗唐夢周身影,面帶微笑,目注著申屠宗。

  申屠宗面色一變,冷笑道:「兄弟手下俱是你所殺的麼?」

  唐夢周道:「他們自有取死之道,怨得了誰?」

  申屠宗怔得一怔,厲聲道:「兄弟手下與你何怨何仇?」

  唐夢周微微一笑道:「此—處乃在下家業,幼年讀書之處,在下來此追尋童年舊夢,你那手下出言不遜,施展毒邪意欲致在下死命,忍無可忍,俱喪於我掌下。」

  申屠宗獰笑一聲道:「兄弟不信你一人之力便可取他們性命。」

  唐夢周面色一沉,道:「信與不信,悉憑尊駕,在下不願見文昌閣變成盜匪淵藪,這話已說得太明白了,尊駕是否有自全之道。」

  申屠宗哈哈大笑道:「小輩,此時此地已由不得你了!」

  釘在壁上的荊一鳴忽厲聲道:「小心他施展無形奇毒。」

  申屠宗冷笑道:「現在已來不及,小輩說話時兄弟已暗中彈出,片刻之間即將身化血水而亡!」

  語音未落,眼前寒芒眩目疾閃,一支鋒利劍尖已緊抵在申屠宗喉結穴上。

  申屠宗睜大著雙眼,只見唐夢周手中握著一柄鋒芒犀利的短刀,面上罩逼著一股逼人的殺氣,由不得心底泛出奇寒,心知遇上了勁敵,不禁駭然變色道:「你殺不了我!」

  唐夢周冷冷笑道:「申屠堡主,你自恃護身真罡刀劍不入麼?」繼而搖首道:「你錯了,護身真罡並不可恃!」左手兩指飛彈而出。

  申屠宗身軀一陣撼震,穴道已為點破,真氣鬆散,頓時面色慘變!

  更令他驚駭的是無法閃了開去,一片重逾山嶽無形罡氣把他釘住了一般,不能移動分毫。

  申屠宗駭然笑道:「兄弟承認今日遇上了生平未遇的強敵,但誰也別想活命!」

  唐夢周似若未聞,道:「申屠堡主一死,貴當家諒蒙受極大損失,唉!出師不利身先死,長使英雄淚滿襟。」

  申屠宗瞪目說道:「你認識敝上?」

  唐夢周道:「洛陽東都白馬寺內曾有一面之雅。」

  申屠宗心中一喜,道:「如此說來你我不是外人了!」

  唐夢周搖首道:「可惜的是在下與貴上道不同不相為謀。」

  這話無異當頭澆下一瓢冷水,申屠宗目瞪口張,結舌不能吐出隻字。

  唐夢周劍尖一緊,申屠宗喉間汩汩流下一絲殷紅鮮血。

  荊一鳴見狀忙道:「尊駕且慢殺他,逼他交出解藥。」

  唐夢周手勢一緩,笑道:「朋友,逼出解藥相救與你,武林之內從此恐不得太平,在下何必多此一舉。」

  荊一鳴聞言心中大急,猛然醒悟唐夢周乃故意做作,暗道:「此時大可不必做作,莫非閣外還隱有江湖能手麼?」

  申屠宗心膽俱寒,知難免一死,厲聲道:「兄弟一生闖南蕩北,從未失手,不想竟失手在少俠手底,此乃天數,不過兄弟敗得不服。」

  唐夢周朗笑道:「申屠堡主一生使盡鬼蜮伎倆,雙手血腥,無辜冤魂不知凡幾,難道死者俱皆心服麼?在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,申屠堡主亦無須再斤斤計較了!」

  申屠宗不禁語塞,長歎一聲道:「如此就請速速賜死!」

  唐夢周搖首笑道:「請堡主見諒,在下須待堡主受盡苦痛而死,否則,在下無以相慰死在堡主手底無數冤魂。」說著左手兩指緩緩伸出,點向脅下九陰鬼穴。

  這惡毒手法申屠宗那有不識之理,面色慘變,汗如雨下,苦笑道:「少俠真要如此麼?俗雲:一死恩怨自了,兄弟有一贖愆之策,不知少俠願否接受。」

  唐夢周翻腕點了申屠宗三處穴道,撤去短劍,微笑道:「在下洗耳恭聽。」

  申屠宗黯然一笑道:「兄弟身為五毒堡主,用毒之能,令人防不勝防,江湖中人提起五毒堡無不談虎色變,兄弟儼然一方霸主,豈肯自甘卑下!……」

  唐夢周頷首道:「這倒是真話!」

  申屠宗道:「無如敝上用毒之能較兄弟猶有過之,故兄弟逼非得已不得不唯命是從。」說著望了荊一鳴一眼,接道:「風聞荊一鳴身後主使凶邪亦擅使無形奇毒,傷人於不知不覺間,與兄弟相較,不啻大巫見小巫!」

  唐夢周不覺望了荊一鳴一眼,道:「真的麼?」

  此時荊一鳴已痛苦不勝,目瞪嘴張,筋膚扭曲,那還說得出口。

  申屠宗伸手入懷,取出一杆三角小旗及兩隻紅白瓷瓶,道:「此旗乃五毒堡中信物,五毒門中不乏能者,只有此旗可制,瓶中藥丸能解百毒,縱或不濟,亦可延緩毒性發作,謹以相贈,聊贖前愆,尚有一言相告,五毒門下能手已混入各大門派之內,望少俠珍用此旗。」

  唐夢周接過旗藥,目注良久,喟然嘆息道:「人有善念,天必佑之,上天既有好生之德,在下何可嗜殺,縱有釋放堡主之意,但恐貴上紫衣凶邪必不放過堡主!」

  申屠宗傲然一笑道:「兄弟生平無他長處,唯心口如一,決無反悔,願速領死!」

  唐夢周略一沉吟,道:「申屠堡主願否擇一隱秘之處,杜門不出,在下只待時機成熟時尚須踵門請教,俾使消弭武林浩扨。」

  申屠宗道:「少俠不後悔縱虎歸山,噬臍不及?」

  唐夢周笑笑道:「在下待人以誠,堡主一堡之尊當知禍福無門唯人自召,恕在下不恭送了。」

  申屠宗不禁心折,頷首道:「少俠欲尋兄弟,去至京城天橋趙瞎子處必能找到。」

  唐夢周伸手解了申屠宗穴道,笑道:「在下記下了。」

  申屠宗抱拳一拱,身形疾閃穿窗迅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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