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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八


  ▼第十九回 冀北江南俠蹤游遍 邊疆沙草儷影相依

  春雪瓶不說她不願意跟鐵芳婚配,她只說她有幾點傷心之處,在這屋內,對著明燈,對著蝴蝶紅,她把前後始末都低聲地說了。她發起怒來時比劍鋒還利害,她的心,外人若是不察,覺得比她的弩箭更狠,但是實在她的心也是很脆弱的,一位橫行大漠,腳踏草原,騰躍高山的春龍小王爺,如今竟婉轉地悲傷彈淚,蝴蝶紅覺得她一點也不可畏,而且十分地明白人情道理,簡直是一位聰敏賢慧多情的女子,只緣於她的身世太不幸了。

  她對著蝴蝶紅如對著長姊似的傾訴她的衷情。原來她之所以病,她之所以不能跟鐵芳婚配,就是因為她的生身母太今她傷心了,當初作的那事,二十多年前在甘州城來安店裡……

  雪瓶說:「若沒有我,哪能夠叫鐵芳才一生下來就受那苦難?就害得他們母子生離?所以,我若是鐵芳,我一定恨當初那個壞婦人,跟那個可恨的女孩!」

  蝴蝶紅一聽,就說:「啊呀!春小姐您怎麼這樣想呀?當初,方太太是怎麼個心,我們現在不敢說,可是您那時也不過是才滿月,人事還不知,您能夠伸出小手兒來攔住您的媽,不叫她老人家把您換別人的男孩兒嗎?」

  春雪瓶說:「你不知道,他們母子分離之後二十年來,別人我不知道,我的爹爹確實很苦。她雖養育我,愛護我如同親生,但她也沒有一年、沒有一天、沒有一時一刻,不是在悲傷地想著她失去了的孩子,為此,後來她才得了病,病才永不好,後來她才死…!」

  蝴蝶紅也有點黯然,半天,她才嘆息說:「這些事情都已過去了,我聽韓大相公說,您的爹爹在路上遇著他,把他帶到新疆去,也就是為叫您跟他結親,我並不是誇讚,您的爹爹,玉二小姐,她不僅是本事高,還是一位頂明白的人,給自己親手撫養起來的女兒招位姑爺正是自己親生的兒子,何況又是郎才女貌正正地相配,這是多麼好,又多麼巧的一件事呀!大相公不該違背了她親娘的遺言,我想小姐您要是孝順,要是能體貼著那位故去的老人家那片苦心,您!簡直說吧!就不應該不答應!」

  春雪瓶臉又紅了一紅,說:「那!難道叫我也去跟鐵芳到北京?……」

  蝴蝶紅說:「那有甚麼不可以呀?您別忘了,您的老太爺早先就是涼州知府,您生下來就是一位千金呀!現在說不定老太爺還許在世,官一定比早先更大,您要到北京去一打聽,就准能夠打聽得著。」

  春雪瓶說:「我也不想去認他!」更忿然地說:「生我的那個老婦人是還活著,現在還在涼州府,只是,你也絕不會想到她是怎樣一個人,我跟鐵芳若是都不知道她,也好,我們不但都知道她,還都見過她,鐵芳對她的壞處比我知道得還多,為她,無論如何我就不能依你們的主意!把我恨死了……我要來跟你們說明的也就是這幾句話,你去告訴鐵芳吧!我也許等不到明天,就走!」說時她扭著臉低著頭坐在旁邊,顯出無限地愧恨、傷心之意。

  蝴蝶紅急得連連跳腳說:「唉!唉!我想這件事更算不了一回事,方太太在涼州府住著,將來您要去認,認了也不算就汙幭了鐵芳大相公,別人更不會笑話他有那麼個丈母娘,不去認呢?也不能說是不孝,再說,我可護著方大媽,方大媽她不能算是多壞的人,臂如再過二載,我連一個兒女也沒有,或是只有個女兒生不下男孩,我也會跟大家去換,那種事兒我也能夠幹得出來!」

  笑了一笑,又說:「真的!要說到後來呢,方大媽處處也是不得已,就臂如我,我不瞞人,早先難道我是願意在琵琶巷裡混事?現在,我們彥仁作了官,就不嫌我的出身低,您也一定是不棄嫌我,若棄嫌我,我還能夠跟您說這些心腹話嗎?既然連我都不棄嫌,又怎可以棄嫌您的那位不幸的親娘?我想鐵芳大相公,他也不至於娶了您,就嫌那位岳母呀?或是因為岳母不好,就看不起您呀?」

  當下蝴蝶紅的話是翻來覆去地說,兩方面地解釋,她的口齒真伶俐,說得天花亂墜,講得動聽入耳,秀樹奇峰春雪瓶可真不如她,被她說得簡直無話可答了。

  這時。忽聽門外的範彥仁說:「鐵芳大相公可來了!」

  門一開,先進來了範彥仁,隨後又進來了鐵芳。鐵芳的臉很紅,且露出喜笑之色,他把眼看到了雪瓶,春雪瓶卻仍然在那裡含羞不語地坐著,可沒有抬眼皮看他。

  範彥仁說:「我們在門外偷聽了半天啦!無論其麼事,都妨礙不了你們的金玉良緣!」

  蝴蝶紅就拉住他的丈夫說:「得啦!咱們把話都說完了,現在就該讓人家兩人說啦!」遂就把範彥仁拉出了屋去,並給闔緊了門。他們卻並立含笑,望著那窗上豔豔的燈光和雙雙的人影,範彥仁還有點不放心,可是待了半天,那屋裡的談話聲音,越來越模糊,越來越小,蝴蝶紅就拍著手笑說:「成了!」又拉著她的丈夫回到了他們屋裡。

  範彥仁還發呆地問說:「你怎麼知道是成呢?」

  蝴蝶紅笑著說:「一定成!」遂就叫店夥計趕緊熱酒擺菜,兩個店夥計在屋裡忙了一陣之後又出去了。蝴蝶紅這才笑著對範彥仁說明了原因,說:「你想呀!他們的事兒要是不成,還能夠在屋裡那麼悄聲兒的說?早就得打起來了!」

  範彥仁也笑了,於是夫婦兩個人就又過到那屋裡去請那兩人,果真一請就到這邊來了,於是范彥仁夫婦雙雙地舉杯,與鐵芳和雪瓶賀喜,於是鐵芳與雪瓶的婚事已訂。晚間仍是各自同屋去就寢,一夜漫漫地過去,到了次日,天氣晴和,那位賽孟嘗大班頭,大約是聽店夥說了,他買了一罐子酒,一大片子肉,就來給鐵芳賀喜了。

  範彥仁並說:「今天就要請他們新訂親的夫婦到我們縣裡去,但是你得派個人騎著快馬趕緊往東,追上官眷的車輛,把這件喜信兒去告訴那裡的孫夫人,瑞大臣的姑奶奶。」

  賽孟嘗就說:「讓別的人去,一定說不明白,還是我去跑這趟吧!」

  當下他放下了酒,留下了肉,比辦他自己的事情還急,匆匆忙忙地就走了。早餐之後,範彥仁就同著蝴蝶紅,請鐵芳跟雪瓶,同著他們到了氾水縣,他們在那裡有私宅,但鐵芳不願去住,就仍與雪瓶住在一家客店裡,仍是分為兩間屋子。

  在此住了兩日,邢柱子與荷姑就找來了,原來鐵芳與老劉昆在虎牢關惡鬥,與春雪瓶在那店中訂親之事,不知是甚麼原因,也許是由那店裡的夥計跟居住的客人給傳出去的,已弄得外邊有不少的人都曉得了,不然他們夫婦也不會找到這裡。當下見了面,邢柱子就給鐵芳賀喜,荷姑是不但向雪瓶賀喜還道謝,雪瓶跟荷姑也很親熱,也頗為投緣。可是鐵芳卻在旁發呆了半天,當晚,他就向雪細說:「我們是不覺得,我們在這條路上的名聲太大了,一點的事惰,外人都留心,都能夠向遠處去傳說,我在洛陽又有殺死獨角牛的事,他的大舅陶九更是個厲害的人,倘若他要找到這裡,那時就對範彥仁有許多不便了。」

  雪瓶說:「明天,或是後天,我們就走吧!」

  鐵芳皺眉說:「可是,你的病還沒有好啊!」

  雪瓶卻撫媚地笑著說:「你想,我這點病還能夠算是病嗎?這兩天,我又覺得我差不多就算好了。」又說:「我告訴你吧!我也不是因為病,才不願意跟著那官眷的車輛走,我是故意離開爹爹的表姊孫夫人。」

  鐵芳問說:「為甚麼呢?」

  雪瓶臉紅著說:「就是因為她也主張,叫我跟你在一塊兒。」

  鐵芳笑著悄聲問說:「現在呢?」

  雪瓶哼了一聲說:「現在……」把她的那口劍跟鐵旁的那口放在一起,成了一雙,說:「都給你吧!從今以後,我不再提武藝了,我真沒有想到我也像別人似的,要叫人娶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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