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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七


  這人大怒,抓起骨牌向他行來。那臥著的人也焉然翻身,跳下了,鐵芳卻抄起了腿下的刀逼住了那玩骨牌的人的脖頸,喝聲:「趴下!」

  這個人就不敢不從命。鐵芳同時又抽出來寶劍,攔住那才跳下炕去的人的胸,說:「你也給我站住!」他的手只要向前再伸一伸,劍鋒再進半寸,這個人的胸頭就得成個大洞,所以,那個是伏在炕上哆哆嗦嗦,這人就索性跪下了。

  鐵芳就說:「在這店房的,咱們也都不必嚷嚷,只要你們說出實話。你們追著我們,在這裡布下了羅網,等我們自己來投,到底是受了誰的主使?說吧!」

  地下跪的這個,連連搖頭說:「我們不知道!我們是正經的買賣人,販運皮貨的……」趴在炕上的那個也要分辨,鐵芳說:「你們何必要自找苦吃呢?在這店房裡,我雖然不能夠殺人,可是我卻能傷你們,至少能割掉你們的耳朵!」

  這兩人一聽,都嚇得渾身哆嗦,一個還閉口不認,另一個那跪在地下的卻直叩頭,說:「我說!我說!我叫土鼇老九。」

  鐵芳說:「我沒問你叫甚麼名字,只問你是聽誰的主使?昨天是誰在寶雞拐走我同伴的馬?」

  土鼇老九說:「我們全是解七爺的手下,他並不是為你那夥伴,他是為對付你,你老人家不就是韓鐵芳嗎?」

  鐵芳一聽「解七」之名,就想起此人有個別號名叫「判官」,是靈寶縣的惡霸戴閻王的僕人,也是膀臂。怔了一怔,便又問說:「解七現住在哪裡?戴閻王也是在這附近麼?」

  他叫土鼇老九站起來實說,他並把那趴在炕上的人也放了,自己只是一手持劍,一手持刀,立在門旁,向這二人一半逼問,一半又說:「只要你們說出實話,說出戴閻王跟解七現在在哪裡?再告訴我安大勇被你們騙出去之後,他現在怎樣了?就饒你們,快說!」

  身後隔著門就是愈落愈緊的大雪,眼前的這二人低著聲彼此先商量了一下,然後才由那土鼇老九說:「韓大爺!我們告訴你吧!最好你老人家把馬賣了,把劍藏起來,假充個作買賣的人,往東走,還不要停留,這許才能夠過鳳翔,長安,出潼關躲開靈寶。還不可就回洛陽,應當趕緊再走別處,不然你就索性往西,回到新疆就沒事了。」

  鐵芳聽了,卻不禁冷笑,說:「你快告訴我,眼前有許多賊人要暗算我吧?」

  土鼇老九說:「賊人倒沒有甚麼,不過都是你的仇人,第一個是戴閻王跟解判官,他們因在靈寶縣被你逼得不能夠立足,這才選到陝西來。可是他們會文朋友,還會做買賣,來到關中地面還不到半年,他們的朋友就結得更多了,在長安也開了買賣,這鳳翔城北,星辰堡又置了一大片房產。他不但恨你,還恨玉嬌龍,前天又有……」

  鐵芳就想起這些事本來賽姜維都說過,可惜自己沒想到戴閻王的那新家業就在鳳翔府,好!如今冤家又聚了頭了,遂又問說:「有個黑山熊,跟小山神柳三喜,也投奔到這裡來了嗎?是他們一同設計要害我嗎?」

  這兩個聽了倒都發怔搖頭,像是真不知黑山熊的事的樣子,他只說:「來的人名字是叫老君牛張伯飛,是潼關有名的好漢,上次在新疆天山,他幾乎死在你的手裡,所以他更恨你。他跟解七爺一同商議,派了我們來,還派了……簡直說吧!今天這鳳翔府內,不但大小的店房,就是酒樓茶肆,無論哪一家,也都有我們的人,打起來抵得過你或抵不過你,那倒不用說,反正二百里之內無論你走到何處,我們也能夠知道,也准叫你跑不了!」

  見鐵芳的臉色一顯出發怒的樣子,他就覺悟了,他的命和耳朵現在還全在人的手裡呢,他就又哆哆嗦嗦,用手握著耳朵說:「我們兩個可早就想到了。你老人家既是玉嬌龍跟春雪瓶的朋友,武藝絕不會不如我們,因此,你睡了剛才那麼半天,我們全沒敢把你的刀跟寶劍摸一下。我們不會武藝,是准知道不行,誰願白碰釘子呢?可是我們那個夥伴現在勾人去啦,他們若是來了,那就說不定要得罪你了!」

  鐵芳卻忿忿地回身就向外面喊叫著:「店家!」

  那店掌櫃也早就知道事情不好了,除了派他的孩子出去給人送信之外,如今聽了呼喚,不得不硬著頭皮來見鐵芳。可是又不敢進屋,只站在院中雪裡向屋裡問說:「客人!大爺!你要吩咐其麼事?」鐵芳只說:「把我的馬備好!」

  他不再說旁的,屋外答應了一聲:「是!……」聲音帶著點抖。因為那店家早看見他一手刀一手劍的厲害樣子。鐵芳又向這二人道問把安大勇騙往哪裡去了?土鼇老九發誓似地說:「這我可不敢瞎說!你那同伴出屋的時候,你還沒有打沌呢。我們只是想把他騙出去,好一同收拾你,可是我們對你的那個夥計,真沒懷著歹心,因為曉得他認識金霸王高爺。這條西關大街上的酒館很多:福雲館,醉仙樓,鐵葫蘆店……」

  此時店家在院中又說:「大爺!我們把你的馬備好了。」

  鐵芳便收拾自己的行李,然後挺劍做出來刺殺之勢,又向這兩個人說:「你們兩人打算怎麼樣?」

  土鼇老九說:「韓大爺!我們把事情都吐露給你啦!我們也都不能回去見解七爺啦。可惜雪大,不然我們也得趕緊離開這兒往別處找飯吃去啦!這裡戴閻王跟解判官不要我們的命就算便宜,還能夠給我們飯吃嗎?」

  鐵芳當時就信了他的話,遂說:「既然這樣,我也不傷你們,只要少說話就是了。待一會兒你們的夥計若是勾了人來……」

  土鼇老九應聲說:「韓大爺你放心!如若他們來了,我就說你已經走了,往西,你回新疆去了,他們要追我們絕不能叫他們往東道,可是韓大爺你也千萬記住了剛才我所說的話,扮作了商人,快往東跑去吧!」

  鐵芳冷笑著說:「我並不怕戴閻王跟判官解七。這次他如不妨礙我便罷,他只要稍微礙著了我走路,我的劍下就不叫惡人再活!」

  說著,怒衝衝出了屋,拉過馬來,就把簡單的行李在馬身上放好,連寶劍也掛在鞍旁。他此時手中所持的倒是安大勇留下的那刀。地下的雪深已半尺,但雪仍舊飄搖不住。他真惱恨,因為自己本想的是平安東返,如今卻連在這裡靜靜地歇一天也不行,還非得冒著雪去惹氣。他把刀向店家的頭上一拍,說聲:「你也要小心一點!」

  店家「哎喲」地叫了一聲,鐵芳也覺得自己太有點不講理了,吃完了面沒給人家錢,反倒拿刀拍人家的腦袋,他此時可無暇再顧及他事,牽著馬走出店門,就在街上來回地走。街上的鋪子雖還都開著,可是往來的人實在太少了。他只要看見門前懸著紅油漆的葫蘆,下邊飄著紅布條子,有賣酒的幌子的地方,他就去硬推門。他也不進裡而去,只一手牽著馬,一手提刀,同裡面大聲地叫著:「大勇!大勇!安大勇在這裡了沒有?」

  他因為曉得今天這些酒店裡,家家都有戴閻王跟解七派來的人,所以他一點也不客氣。他把兩家小酒鋪,和那家「福雲館」,全都找遍了,裡邊是有不少喝酒的人,可是並沒有安大勇。

  他又找到了「醉仙樓」,這裡是一家很大的飯館,樓下的廚房裡是刀枸亂響,各個座位間也有不少人飲酒的,三五人聚在一起談話的,可仍然沒有安大勇。他將馬鑿在門外的木樁子上,提著刀「咚咚」地跑到了樓上,樓上這時擺著五桌,坐著四十多位衣冠齊楚,都是穿皮袍的闊商人,原來是有人在此請客。忽然鐵芳來了,手中的刀又閃閃發光,同時他的臉上顯出怒色,就有的嚇得臉色如白紙一樣,趕緊躲避。有的卻乍著膽子上來,拱手問說:「有甚麼事呀?朋友!你找甚麼人呀?」

  鐵芳發著忙說:「我找的是我的朋友安大勇。」

  他四下看著也沒有安大勇的影子,同時又心裡想著:這裡的設備很是豪華,安大勇也不會到這裡來喝酒的。

  於是轉身就「哆!哆!哆哆……」又跑了了樓梯。還沒出門口,就見有四五個保鏢人模樣,已經把他的馬給圍住了。有的嘖嘖讚不絕口,說:「這樣的馬我還真沒有見過,這是真正的伊犁馬,千萬群星選出來的,可惜走的路太多了,喂得又不足,顯得太瘦了!」還有人將鞍旁的劍抽出半截來,就更吃驚地說:「哎呀!這口劍也頗不錯!」

  鐵芳一闖出門來,這幾人的眼光就都包圍住了他,鐵芳見這幾個人都是滿臉灰塵,腳下也是許多泥雪的樣子。倒可以看出是剛由別處來的人,他遂就拱拱手說:「我有一個朋友,年有二十來歲,高大的個子,他名叫安大勇,他從店中出來飲酒,到現在還沒回去!」

  被問的人之中有個就上前一步,張著口剛要說話,卻被他身後的一個人,伸手給拉回去了。鐵芳一看,就覺得情形可疑,他想:我也不必隱瞞了。於是就先通了自己的姓名,見這幾個人都露出詫異的樣子,就曉得自己在江湖上的名聲已經不小了。遂就又說:「如果我的朋友不見了,那就是被本地的惡霸戴閻王跟判官解七騙走了,捉去了。」

  這幾個人聽了,仍然不提看見安大勇沒有,只說:「韓兄!你也明白,我們都是在這條路上混飯吃的,不幹我們的事,我們向來是不管。韓兄!我們對不起你,你到別家再去打聽吧!」

  鐵芳冷笑著說:「原來這條路上除了打劫的盜賊,就是你們這樣膽小的人!」

  他雖如此用言語激著,但這幾個人並不發怒,鐵芳就忿忿解下馬來,往西走去。西邊不遠就有一家小酒店,門前掛著一個酒葫蘆,卻是鐵做的,鐵芳就曉得這必是本地很有名,也是很下流的一家酒鋪。到了門前,他就將門一開,同時用腳一踢,「吧」地一聲,幾乎把門端掉了,裡面黑忽忽的屋子很窄,但卻擠擠著好幾十個人,酒味,談話聲,十分雜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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