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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九


  鐵芳激忿地說:「不是我怕,是我以為你何必要這樣辦呢?……」

  吳元猛忽又沉下臉來,說:「玉欽差,我是絕對不能饒了他,不僅我要他那些貪贓得來的金銀,我還要將他置於死地,為的是叫玉嬌龍那娘們兒的陰魂難受。韓鐵芳我也饒他不了,至少,我也得一鐵錘打碎了他的頭骨!那春雪瓶……」

  說到這裡,卻又忘形地微微笑了起來,說:「不瞞老弟!我早就聽說她貌若天仙,有一身好武藝,但是我只要見了她,我不費一槍一刀,只消把她請到金大娘的樓上,隨便跟她說幾句話,哈哈……哈哈哈哈……」他笑得頭都仰了起來,椅子「咯吱咯吱」地直響,他說:「我為甚麼蓋那座呢?

  我單為給金大娘在那住嗎?不是不是,我早有此心,到時我就要收春雪細作老婆,她一定肯幹,憑金大娘就能逼著她肯。到時,我就將我這些個婆娘都趕走,專娶春雪瓶,將來生個兒子,我教他也使鐵錘,她再教給他玉嬌龍的那種劍法,至少,那孩子在甘涼道上准保比我還出名,我再給他許多錢,哈哈哈哈……」

  鐵芳此時氣得肺都要炸了,便說:「我這就走了!」

  吳元猛又囑咐說:「千萬照著我的話去辦!」

  鐵芳漫應了一聲,就提劍往外走,那兩個丫鬟趕緊替他開了門,他就大踏步走出屋,屋外飛虎鮑坤迎了過來,鐵芳卻又急忙止住了步,懷疑著,並且準備著,他以為鮑坤也是要替那野馬薛瑤出氣,要殺傷他。但沒想到這個鮑坤,還是跟昨天一樣地對他說話,只是神氣慌張,緊皺著眉頭,憂煩地問說:「你要幹甚麼去?」

  鐵芳用手指了指屋中,就說:「元猛他要叫我出去辦點車。」

  鮑坤就說:「你可快些回來,今天還許有個朋友要來呢。」

  鐵芳就說:「是誰?」

  鮑坤說:「是撞關的老君牛張伯飛,他跟我們這邊也有來往。他的兄弟仙人劍張仲翔,跟竇定遠、秦傑都是被玉欽差雇了去當保鏢的,他跟咱們這裡的少太爺也通風,原想是等到玉欽差在西邊撈足了錢,肥了,回來時,他作內應,我們在外,就一同下手作買賣,可是他們一去就無音信,後來他哥哥張伯飛才也趕去幫助他們。這裡的少太爺並派了我那四位老弟,惡虎楊塞、猛虎常林和瘦虎常明……」

  鐵芳聽到了這個名字,就不禁想起自己所救的那個人。而鮑坤卻更皺眉發愁說:「還有黃虎袁用跟豹子崔七呢!他們也去了,可是一去也都沒有恃兒了,只聽說甚麼鐵霸王竇定遠已被羅小虎殺死了……離著又這麼遠,誰也弄不清他們的吉凶如何!這次玉欽差回到了這兒,他們卻都沒回來,實在叫人納悶,吳少太爺是看了你能舉起來他的鐵錘,就把你看成了好兄弟、幫手,把那些人似是都忘了,他不知道我多發愁呢!剛才有人從西邊來,說是張伯飛回來了,因為他也是受傷才好,所以在路上走得很慢,大概他今天不來,明天准到。可是他一個人狼狙而歸,那八位都不知道哪兒去啦,你說怪不怪呀?那些人必是凶多吉少……」說著話,他直憂煩極了。

  鐵芳心中雖都明白,但卻不露一點聲色,只點點頭說:「你不要著急,等到張伯飛回來說明了真情,我再替他想主意。」

  鮑坤點頭說:「好!只好請你幫忙吧!反正只要是我那四個弟兄,我們隴山五虎中若有一個被傷,我就不能夠答應!……」悄聲兒說:「少太爺他不願跟春雪瓶拼也不行,我要去拼!到時你幫助我,咱們也走一趟迪化,鬥一鬥春……」

  鐵芳就說:「你且不要急躁!等把事情弄明白了,咱們再想法子。」

  鮑坤喘著氣,應了一聲:「是!」口中又嘟嘟嚷嚷,自言自語地說:「我非得跟春雪瓶那丫頭拼不可,我也知道,倚仗著吳少太爺是不行,他是另有打算……」

  鐵芳卻不待聽完往外就走。鮑坤又追上了他,悄聲並害怕地說:「你要出去幹事兒是不是?你可也要小心一點!玉官兒手底下一定有能人!」

  鐵芳點點頭,說:「我知道!」就在鮑坤與前院的許多人注視之下,他走出了大門,卻先回到了店裡,放下寶劍。披著他的黑毛皮襖又出門。就在街上,各店房中,都繞了半天,打聽了多少處,他是一心要得著那「漂亮的小差官」的下落,可是卻無從曉得那人現寓何處。

  他心中很著急,覺得張伯飛眼看著就要來了,自己的形跡也至多能隱瞞這一天,明天就非要弄穿不可,到時不是拼命,就得走路。拼?假使那個人不來幫助,自己實在一人難敵眾手,跑?可又算自來了這一趟。無論如何今天得尋著那個人,非得辦出個結果來才行。不想他走在街上遇著了呂道海,同著六七個鏢頭在一起走路,昨天雖同過席,今天他見了鐵芳,卻連理也不理,他威風凜凜,身後邊還帶著一個人,給他拿著雙鉤,鐵芳就猜著他的這對鉤,比鮑坤的那對鉤一定要難對付得多。自己就昂然走了過去,又見知府衙門裡的景象,還是那樣地森嚴。

  他又想,莫非那「漂亮的小差官」就真在這衙門裡了?……但是他在這附近徘徊了多半天,那裡面也沒有個人對他加以注意,也沒人來盤問他。他走進了一家酒店,要了半壺酒,慢慢地喝著,酒雖然喝得不多,可是酒菜,甚麼熏駱駝肉,鹵煮雞子,已經吃得都快飽了。

  人是越來越多,門口的車,馬,也不斷地走過。原來天色不早了,東西路上很多的人都趕到涼州城裡來投宿,來玩了。

  酒店裡亂哄哄地,一點甚麼事他也探聽不出了,就付了酒資又走出來。不覺又來到保發鏢店的門首,那鐵腿孟山,大刀陶謹,全都在門前看著往裡邊卸鏢車,雖然都正在忙著,可是還都招呼著他,要請他進去。鐵芳只搖搖頭,往前走去。

  那兩人都在後面笑著,說:「老王!你要找花姐去嗎?你在那兒等著我們好了!待一會我們也會去!」

  迎面又來了土蛋刁三,溜了他一眼,招呼了一聲:「王大爺!」就也走過去了。鐵芳不覺就步進了那條「花姐」叢居的胡同。這裡很是熱鬧,許多都像是遠路來的商人,帽子上的塵土還都沒撣乾淨,就來到這裡找「相知的」來了。

  各個小門裡人語紛紛,還有絲竹撥奏之聲,鐵芳打算快些走出這條胡同,好再到那雙碑巷金大娘的家門附近尋查尋查去。不料看見右首的一家妓院中走出來一個身材很短小的婦人,後面梳著一個很大的髻兒,還戴著些假花兒,正在鐵芳的前面走著,這個粉紅衣裳綠褲子的扭扭捏捏的背影兒,倒把鐵芳的腳步給擋住了,他覺得要是快走,就顯見得是要往前追這個「花姐」了。當下二人一路,一前一後,都走進了雙碑巷。

  前面的婦人大概是聽見身後的腳步聲,就一回頭,這婦人當時又驚又喜,說:「啊呀!王大爺王兄弟!我知道你早就來啦!我素蘭姊她也正托找我你呢!」

  鐵芳真想不到這婦人是粉菊花,送往前走了兩步,粉菊花也回身笑迎了過來。

  鐵芳就問說:「沙老大也來了吧?」

  粉菊花笑著說:「他來倒是來了,可是他耗子膽,他還怕峽口營的那件事把他牽連上,剛一進城,他就叫我自己到這兒來了,他一人下了車卻不知溜往哪兒去了。也許他先看看風頭,兩三天,野馬薛瑤的那件事沒有人提了,他再慢慢地伸出他的腦袋來!」又說:「唉!兄弟你看呀!我今天午後才到,先到金大娘那兒請了安,又跟我素蘭姊談了半天,剛才我還到那邊看了兩位舊日的姊妹,不然她們就能挑我的眼!到現在我的腿還疼呢!簡直就沒有歇一歇!」

  鐵芳點了點頭,說不出甚麼話來,轉身就要走。

  粉菊花趕過來拉他,又笑著說:「喂!你可別走呀!這時候我就是不遇見你,待一會兒我也得親自請你去,我一來到了這兒……」轉動了眼睛微微一笑,湊近來悄聲說:「我素蘭姊她把你昨天的甚麼事,甚麼事,全部都告訴我了,我們兩個人本來跟親姊妹一樣,她對我一點事兒也不瞞,她很願意你常去。」

  鐵芳搖頭說:「我不能去。我現在還要找吳元猛去。」粉菊花說:「你先不必去找他,金大娘也很想見見你哩。」

  鐵芳聽了這話,倒不由一愣,就問說:「怎麼?你這話可是真的嗎?」

  粉菊花說:「嘿!我還能夠冤你嗎?你愛信不信,我是聽素蘭姊說的,金大娘昨兒夜裡受了一場驚嚇,今兒早晨都快要死啦!」

  鐵芳的臉色不由一變。粉菊花說:「不要緊,你別怕!不是你,是另一個小夥子,不知是吳少太爺甚麼時候結下了的仇人,現在找他來了。昨晚上幾乎把金大娘給殺了,金大娘知道你是吳少太爺新交的好朋友,她想要托你去保護她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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