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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七


  刁三卻驚慌悄聲兒說:「有要緊的事!王大爺你快開門,我進來再說!」鐵芳隨將門開了,刁三一進來就隨手把門掩上,變臉變色的悄聲兒說:「我是偷著來的!王大爺你趕快走吧!你不是在峽口

  管把野馬薛瑤一隻手砍掉了嗎?他可跟海螃蟹都來了!他是吳少太爺的表弟,待一會兒,吳少太爺一定要跟你翻臉,拿著錘來要你的命!……王大爺你快走罷?」

  鐵芳一聽,原來是這件事,他就反倒笑了,先說:「你真是一番好意,我謝謝你了!可是……」

  說到這裡,不禁微微地笑說:「我料想吳元猛他就是為表弟跟我拼鬥,也得先把話跟我說清楚了,今天我絕不走,我在此等著他們!」

  刁三著急說:「他們要是一翻了臉,可就不講理啦!能帶著幾十個人把店房圍起來,王大爺你門得了他們嗎?」

  鐵芳搖頭說:「你不要管了!你快去吧!要叫他們知道了你來給我送信,可一定饒不了你!」

  刁三說:「我因為知道你老人家是一位英雄,我才,想叫你老人家將來提拔提拔我!我給他們幹事,永遠得當孫子,得不著一點好處!」

  鐵芳急忙擺手說:「你快去罷!不要聲張,你放心,我不怕與他們拼命,他有鐵錘,我有寶劍。你快去罷!將來我一定能夠提拔你。」

  當下刁三先開了門縫向外看著,然後他才悄悄地走了出去。鐵芳叫進店夥來,給他打了臉水,沏茶,做早飯。他很鎮定,而且精神奮發,將衣裡紮束得利便,寶劍時時備在手邊,掄了掄,胳臂也不像昨日那麼疼了。

  少時他用了飯,那飛虎鮑坤果然就來到了。對於野馬薛瑤的事,他是一字不提,只說吳少太爺現在請他過去,聽說是有甚麼要緊的事要跟他商量。

  鐵芳卻搖頭說:「我不想去,因為昨天在他家裡酒喝得大多了,犯了胃病,我要歇歇。如若有事,可以叫他到我這裡來講。」

  鮑坤走後,鐵芳料到待會兒吳元猛就許率眾前來,所以他的精神不免有些緊張,預知少時就有一番惡鬥,自己就是沖出了重圍,離開了涼州,踏雪登上了祁連山。殺黑山熊也許很容易,只不過那個金大娘的來歷,自己始終未弄得明白,這卻是個遺憾,自己到底是為甚麼來的?倘若到祁連山殺死了黑山熊而見不著方二太太之而,可又有何用?……

  因此,他的心中實在為難。又過了不多時,就聽院中有雜遝的腳步之聲,他就一驚,並聽有人向屋裡帶笑說道:「王老弟!你好大的架子呀!怎麼非得我親自來請你嗎?」

  這正是吳元猛的聲音,鐵芳的寶劍雖就放在身畔,但他反倒不能拿起來了。這時屋門一開,吳元猛的高大身軀就走進屋中,滿面帶著笑,這種笑還像是一種很誠懇的笑,就聽他說:「王老弟!你太多疑!你以為我知道了我的表弟被你砍斷了一隻手的事,就會跟你翻臉,替他出氣嗎?那你可看得我太量狹了!我實同你說,我們吳家父子若是沒有點江湖義氣,就絕不能在甘涼這上混得這麼長久!薛瑤,不錯,他是我的表弟,可是他不聽我的話,在外胡作非為,已不是一日了,連我都想要砍斷他的手呢。老弟你懲戒的對,我不但不生氣,我還得謝謝你!咱們倆的交情還是交情,跟那事不相干,走罷,我家裡把酒都已頂備好了,也沒別人,專等著請你去。」

  說到這裡,卻又壓下聲音,把嘴挨近了鐵芳的耳朵,就說:「有一件要緊的事,我要跟你說,還得請你幫個忙呢!」又笑著,用大手拍下鐵芳的肩膀一下,使得鐵芳倒覺得非常慚愧,覺得吳元猛確實是個豪爽的漢子,而自己倒是胸中藏有奸詐之心。此時外面還有幾個惡奴在那裡站著。

  吳元猛一眼就都給瞪走了,他望著桌上的寶劍,就說:「你把劍帶上!」

  鐵芳卻笑著說:「你已經把話說開了,咱們的交情,我難道還能懷疑你嗎?」

  吳元猛卻又悄聲說:「你是不知道,你砍掉了薛瑤一隻手的事,我雖不在意,可是我手下的人全覺著不平,那海螃蟹袁慶又在暗地裡激他們,他們就如同是一窩蜂,已經被你給惹起來了。他們若是想暗算你,那連我也攔不住,因為現在為玉欽差的事,我正用著他們,你還是拿上寶劍才好!」

  鐵芳卻露出一種輕視的樣子,先把門關上,然後就也悄聲說:「吳兄!如今我已看出,你不愧是一條好漢,但你何必非要去作那件事不可呢?」

  吳元猛笑著說:「為找錢花呀?你想我養著多少人?我有多少個老婆?我的老婆哪個不要載金首飾、穿綢緞衣棠:我自己跟著她們還都要抽大煙,沒錢龍行?」又拍了拍鐵芳的肩膀說:「我看這回買賣作好了,你也闊了,你也弄上幾個老婆,你就知道那滋味了,你也就天天得想法子要弄錢了!」

  錢芳便不言語。覺得這個人是盜性已深,無法勸他改悔了。

  吳元猛又笑著說,「如今就是給我一個總督巡撫的官兒,我也不幹,因為那還沒有我當這個少太爺舒服呢!再說我辦玉欽差這件事,還是為報私仇!為使玉嬌龍那狗娘們兒的鬼魂也生一生氣!」說到這裡,他的面容更為兇惡。

  鐵芳怒發於心,就冷笑了笑,持寶劍說:「咱們走吧!我再去擾你一杯吧。」

  當下二人開門出屋,到店門外,見已有吳元猛坐來的車等在那裡。吳元猛叫鐵芳上車去坐,他跨著車轅,就往北走,路旁行路的人多半站住了腳,恭敬畏懼地向著車彎身打躬。

  吳元猛卻連頭也不點一下,但是他對於路旁走著的大姑娘小媳婦,可是非常注意地帶笑地去看,即使人家是有男人跟著,他也很輕薄地說著:「跟我到家裡去罷?」或者:「喂!你頭上的花兒戴歪了!」要不然就是:「好端正的腳呀!」

  被調戲的女人只有趕緊躲避,而不敢還一句話,他卻哈哈大笑,並回頭望著鐵芳,顯示他在這座城中的權威。少時就到了他家的大門首,他先下了車,鐵芳提劍也隨著跳下,進到大門洞,就見今天這裡的情景可比昨日緊張。院中的人特別多,還都向他怒目而視。

  那與鐵芳曾往峽口營會過面的海螃蟹袁慶,也在這裡了,跟那個胡豹,兩人手裡都握著短刀,似乎是就要撲過來的樣子。

  吳元猛卻沉下來臉,使出來威風,怒喝一聲:「你們都在這裡幹甚麼!」

  有的見他怒喝,就趕緊向後退去,獨有那個胡豹,硬挺著胸脯上前說:「少太爺!他是咱們的對頭,在峽口營他把你的表弟砍下一隻手,你不替咱們的人報仇,反倒……」

  吳元猛就忽然面現出一陣獰笑,間說:「反倒甚麼?反倒怎樣?」

  胡豹似乎有所恃而毫無畏懼的樣子,當時就敢跟他瞪眼頂起了嘴來,也跳起來大聲嚷嚷著說:「你反倒要跟他稱起弟兄!」

  吳元猛笑著指著鐵芳說:「他也是咱們的一路人,昨天特慕我的名來訪我,怎麼會是對頭呢?」

  胡豹怨聲說:「難道野馬薛大爺的那只手就白掉了嗎?」

  吳元猛又笑,說:「江湖人彼此爭鬥,是誰的武藝高,本事好,誰就佔便宜,沒有本事的人,掉了手或掉了腦袋,那是活該!我的表弟野馬薛瑤受了傷,那是因為他自己的本事不濟,他若有本事,也可以用他那只還沒有掉的手,拿刀來,來把這姓王的……」指著鐵芳說:「把他殺了我也決不攔!

  你們若是本事都不行,平日就仗著我護著你們、養你們,一點力也不給我出,還倚著我的老頭滿處橫行,如今有了本事的人前來幫助我,你們反倒眼紅了起來!」

  胡豹說:「少太爺,你不明白,他不是個好東西,他的來頭不正!」

  吳元猛瞪著眼睛說:「甚麼來頭不正!」

  胡豹說:「他是由沙漠來的,他是玉嬌龍手下的,他來,是想把我們全踢開,然後他再收拾少太爺呢!」

  吳元猛轉臉向鐵芳笑著說:「你可聽見了?」

  鐵芳手中緊緊握著劍冷笑著不答,吳元猛又向胡豹問說:「那麼依著你,應當如何?」

  胡豹跳起來說:「也得做了他的右手來,我們的氣才能出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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