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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三


  因為譚意哥在這十首律詩中,運用了十種不同的風格與語氣,看過譚意哥作品的人都明白,沒有一種是譚意哥自己的風格。

  換言之,她雖非故意藏拙,卻的確是放棄了自己的長處,就是如此,她所得的獎采也比任何一個人多了,因為她每一題都列上了名。

  第二項是絕句,七言五言各半,一首雖只有四句,比律詩少了一倍,但難的程度也高了一倍。

  因為律詩重對偶,構思較易,現成的有許多典故可用,絕句不必對偶,要須連成一氣,在短短四句中,又必須道出題意,這就困難得多了。

  所謂困難不是在乎成詩而是難以做得好,絕句是學詩的入門,不識字的村夫鄉婦,信口哼來,也可以成詠,正因為成詩易,所以才難以成佳作。也最難表現才思,因為章句太短,使得滿腹才華,無從發揮起。

  在這一部份,女將們由於經驗欠缺,成績未免落後一點,只得了三項第一,但是譚意哥得了兩首。

  第三項詞曲上,則是男女平分秋色,而譚意哥又在小令上搶了兩個第一。

  總計成績下來,是皇帝所率的男方占了優勝,而風頭最健的,仍數譚意哥,以個人才華而論,也是譚意哥最佳,這是在最公平的情形下評核出來的,使得每一個人都對她心服口服。

  但是皇后與湘如的心中卻更為明白,譚意哥的光采尚不止於此,她們姊妹倆只得了三個第一,四個第二,也都是譚意哥的力量,因為他們倆一直忙於談話,根本就無心去構思撰作,一首也沒交,這根本就是譚意哥代作的。另外還有淑貴妃心中也明白,她除了第一之外,還得了兩個第三,每篇都是經過譚意哥潤飾的,雖然改得不多,卻使全篇有了精神,有了生命。

  已往,她能挨上個第三就很不錯了,今年突然得到這份光采,使她把個譚意哥佩服得無以復加。

  宴終席散,大家都賦歸時,她兀自握著譚意哥的手,離情無限,真捨不得放她歸去。而且再三的叮嚀,要譚意哥過兩天再到宮裡來盤桓一陣。

  ▼第十四章

  回到探花府,湘如叫人把一大堆的獎品送到譚意哥的屋裡,譚意哥則又提了幾件,送到她那兒,張玉朗也剛從外面回來,隨行提著一個金盒,裡面放著好幾件她得來的獎品。

  譚意哥道:「湘如姐,這幾件你弄錯了,不是我得的,你怎麼也拿回來了?」

  湘如一笑道:「沒有錯,要是冒占了別人的獎品還得了,大家都把這當作寶貝呢,那怕是得到一件小東西,都是供在大廳上讓人觀賞,逢人誇說一遍,要是叫咱們給冒領了來,他們不怕早就吵上門來了。」

  「可是我記得這幾件不是我得的。」

  湘如笑道:「不是你得的,卻該是你的,那是我跟姐姐名上所得的,我們今天都交了白卷了,托你的福,居然在榜上列名,沒有丟人。已經十分感激了,所以這點實惠,我們實在不好意思再掠美了。」

  譚意哥忸怩地道:「湘如姐,這麼一說我就不好意思了,我是見你們談得高興,沒寫一個字,每次你們都是此中健者,這次卻一首未見,怕引人議論,才替你們斗膽代作了兩首,你倒是沒關係,我一直在擔心著娘娘見怪,怕做得太冒昧了……」

  湘如忙道:「沒有的事,姐姐高興極了,她本來也想到沒有一首東西,怕引起別人奇怪,可是那時心思又太亂,實在做不出東西來,那知道你竟代我們交卷了,她看了那幾首作品,滿意得不得了,說就是她自己用心來作,也不會比這更好的了,更難得的是你學她的語氣筆調,居然那麼神似,若非是她知道自己今天沒動筆寫過一個字,她實難相信不是自己作的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那是娘娘太客氣,我昨天只看到她自題在寢房中的幾首小詩,實在很難以模擬的,因為她那種母儀天下,傲睨四海的氣概,是任何人難以揣摩的,所以找只有揀比較怡淡一點以及不著邊際的題目上著手,代作了兩首,娘娘不怪罪,我已十分感激了。」

  湘如道:「感激的是我姐姐,你代她作詩還是小事,最重要的是你規勸她的那些話,使她得益太多了。今天她就親自體會到你的話大有道理,若非你的提醒,她始終不明白自己在別人心目中,已是一個暴君似的人了。」

  「那倒不是,每個人對娘娘都是十分尊敬的,娘娘只是重規儀,卻並非苛厲。」

  湘如道:「都是一樣的,每個人都對她畏之如虎,那種尊敬又有什麼意思呢?當年的秦始皇也不是生性殘虐,只是偏重法治,執法苛厲而已。姐姐說,她只接受了你的意見,作了一個小小的改變,在別人的心中居然能有如此大的影響,實在令她吃驚,因此想到人們平時對她的看法,幾乎驚出一身冷汗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其實皇后也不怎麼樣,她執行規矩嚴謹,但是都在道理上,而且本身也從沒有過失,以身作則,連太后對她都很客氣的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話固然不錯,但是嚴明剛正,何如仁慈和祥,一樣具有就人以正的力量,卻有親疏遠近之別!」

  湘如道:「可不是嗎?一味以正,連自己的翁姑和丈夫都對她抱著敬畏的態度,這個媳婦就不能算成功的,更何況是一國之母的皇后,所以經我去一說後,大姐越想越有理,對妹子是十分的感激,那些東西,是表示她謝意的,所以有些並不是詩會的采品……」

  張玉朗笑著道:「這可巧了,他們兩口子竟是一樣的心思了,皇帝這次自己得了兩個第一……」

  譚意哥道:「皇帝的詩沒話說,的確是好,沉健穩練,語壯意豪,一派帝王氣象,那是別人所不及的。」

  張玉朗愕然道:「你能看得出來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知道是皇帝的作品,才能隱隱感覺到他那種君臨天下的威嚴,如若光要我看詩,是看不出來的,這就是我說他的話好的原因,他已能隱感化於無形,深動人心於不知不覺間。」

  湘如笑道:「這些年來,皇帝自己說沒真正地參加過做詩,偶而即興詠上兩首,被那些臣子們歌頌阿諛,就是真好也見不出來了,何況以我看來,也不過平平通順而已,妤不到那兒去。倒是今天的幾首,吟來確是令人感動,大姐很驚奇,還不相信是他作的呢?」

  張玉朗道:「那可假不了,有親筆的詩篇為證的,再說別的人地做不出那種詩。」

  湘如道:「是啊!大姐對他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變,說是以前從沒有真正地瞭解皇帝過,以後一定要好好地彌補一下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皇后在會後,親到禦書房去道賀,那時我還被皇帝留在禦書房中論詩,皇后來了後,一面向皇帝恭喜,一面向皇帝道歉埋怨……」

  「道歉埋怨,這是怎麼說呢?」

  張玉朗一笑道:「事情是這樣,皇后說道歉是以前對皇帝的種種失禮處,沒曉得他是深藏不露,因為皇后一直批評他的話太俗氣,太多的富貴氣,可不像這次的作品,清靜怡淡,徐宛自然。可也埋怨他會裝蒜,在自己的妻子面前都要保留一點。」

  湘如高興地道:「我大姐若自己承認是一個人的妻子,那可實在不容易,以前她就是在太后面前也沒有忘記自己是皇后,雖不失禮,卻也不會有一點失儀的舉動,使得太后都抱怨她不近人情,不解親情,婆媳之間沒有一點感情……這次她跟皇帝可親近多了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可不是,兩口子又笑又談的,幾乎等不及要趕我滾蛋……」

  湘如不禁紅了臉道:「玉朗,瞧你說的,他們都是過四十的人了,何至於如你所說的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他們比一對小夫妻還親熱呢,兩個人並肩而坐,手握著手,低聲而談,相視而笑,根本就忘了我的存在,弄得我好不尷尬,又不能悄悄地離開走掉,到後來還是皇帝看見了我,朝我擠個眼睛笑笑,叫我回家了,同時還叫我把這些給帶來了。」

  譚意哥檢視了一下笑道:「你一共得了三個第一、四個第二,所有的人中,以你的風頭最健,可是這些采品卻超過了你的份下所得,看來皇帝對你這位大功臣,還另有獎賞呢!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獎賞是有的,不過不是給我的,而是給你的,皇帝只是托我帶回來轉交而已。」

  「給我?這是怎麼回事呢,說什麼也沒有給我的理由呀,何況我總共只取了一個第一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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