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司馬紫煙 > 蕭湘月 | 上頁 下頁
一六四


  張玉朗道:「確實是皇帝給你的,而且那還是他自己所得的采物,他說他這次破例自己參加,完全是一時興至,而且也是受了你的影響,甚至於所作的詩句,也是隨興而得,居然比平時苦思的還要好,這也是為了你的緣故,所以他要把自己所得的采品送給你。再說那些東西原都是他的,自己獎自己也沒有意思。」

  「雖說是自己的東西,但是憑自己的本事去力爭而得,意義就不一樣了,怎麼會沒意思呢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皇帝說了,他看了你的幾首作品,心裡很明白,你是沒有全力發揮,否則你可以一個人全部囊括所有的第一,沒有別人混的份兒了,別人糊塗,他這做皇帝的可不能糊塗,所以要在事後加以補償。」

  譚意哥一笑,道:「這可不敢當,他那幾首詩氣度恢宏,胸懷遠大,如江河千里,那是沒人能及的……」

  張玉朗道:「是啊!以前他的作品並不是如此的,或為綺麗之辭,或為呻吟之作,很少有像如此振奮而有力的,所以他才認為是你的啟發,這些東西叫我帶回來,他可沒說是賞賜,只說是奉上,意娘,你可真夠神氣的,皇帝有生以來,還沒對人如此客氣過。」

  金盒中果然還有一封小箋,箋中是一封小帖,上面寫著——「敬甲微忱,聊表敬謝之意,萬所曬納。此致上譚意哥大家朱聖揚拜。」

  湘如讀了笑道:「妹子,這可真是一件了不起的墨寶了,皇帝用這種口吻送東西給人,你可是第一人!快把它收起來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他以朱聖揚具名,就是要撇開皇帝的身份,所以這張帖子,倒還是以平常視之,收起來當作個紀念是不錯,但不可以給別的人看到,否則是辜負了皇帝的一片敬意了,因為他如此做,比他以皇帝的身份頒旨嘉表還要可貴得多。」

  譚意哥的確很感動,紅著眼睛,笑道:「是的,我知道,我們在心裡感激這件事就行了,卻不必留下個痕跡,有損天子之威,刑不上大夫,禮不下庶人,我這個布衣民女,到底當不起天子如此客氣的。」

  她把那張帖子在燭火上燒了,湘如要去搶回來道:「留著沒人時看看也好,何必要燒了呢?」

  就這麼急急地一動,湘如忽地手按著腰,眉頭緊皺,立定不動,張玉朗道:「閃了腰吧,我跟你說了多少遍,重身子的人,要時時注意保重,不宜急動疾行,你總是記不住,快給我看看。」

  他憐惜地上前,慢慢地扶著湘如來到床前,湘如才吐出了一口氣,叫道:「我的媽呀,可疼死我了,玉朗,好像是動了胎氣,你快去吩咐穩婆進來……」

  張玉朗一探她的脈象道:「真是發作了,你這個肚子可真有本事,早上我把過脈還很平靜,怎麼說動就動了呢。」

  譚意哥已經非常著急地道:「我的爺,你就快去叫穩婆她們進來呀,而且吩咐著大家準備,怎麼還有閒情在這兒說閒話呢?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五六個婆子,十天前就在家裹住著等候了,每天抹紙牌消遣,就是為了等候她臨盆,只要招呼一聲,就都會來了,那急什麼,這還是剛開始痛,時間還早得很呢……」

  湘如已經痛得額上汗珠直滾了,卻仍忍不住了,笑著道:「你倒像生過多少小孩似的,老練得很呢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我自己雖然沒生過孩子,可是我的醫理卻是受過真傳的,什麼情況,我一搭上脈就知道了,以你的狀況,至少還要好幾個時辰,孩子才會落地呢。」

  湘如不禁叫道:「我的媽呀,這麼一會兒工夫,我已經吃不消了,若是來上幾個時辰,怕不要了我的命了,玉朗,你想個法子叫我不痛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你這不是說孩子話嗎?生產那有不痛的,我們把生日叫做母雞日,就是為了這一天,母親必須受了苦難。忍一忍吧,很快就會好的。」

  第一次的痛楚果然沒多久好了下來,府中已經大忙特忙起來,幾乎所有的人都動了起來。

  但是湘如的痛楚卻一次又一次地持續不斷,到最後只不過是喘口氣的時間,接著又開始了。

  張玉朗已經被請了出去,譚意哥也要出去,卻被湘如死命抓住了手,說什麼也不肯放她,而且喘著氣道:「妹子,別離開我,在這兒多陪我一下,很可能這就是我們姊兒倆相處的最後一刻。」

  譚意哥被她說得心頭酸酸的,連忙說道:「別胡說了,生孩子嘛,總要痛一陣的,過後就會好的。」

  口中這麼說,心裡卻也在擔心著,因為她看見幾個穩婆的臉上神情都很沉重,而且湘如的下體已經開始流血了,血流得很多,卻沒有要生產的樣子。

  湘如已經疼昏過去了,她才低聲問一個穩婆道:「媽媽!情形怎麼樣?」

  穩婆搖搖頭,也壓低聲音道:「恐怕不太好,是逆產,小孩兒的腳在前,已經見了一點頭,卻因為卡住了,一直下不來。」

  「那要怎麼好呢?」

  穩婆苦著臉道:「沒辦法,只有求上天保佑了,最主要是她的身子太弱,若是健壯一點,多用一點力,也能硬擠下來的,她本身使不上勁兒……」

  譚意哥忙問道:「有沒有著人去通知大人?」

  婆子道:「已經有人出去說了,而且也派人去稟告王妃了,王爺府中藏有保命護心丹,那是專作急救用的,著人去要兩丸來,提提她的神。」

  譚意哥急出了眼淚,不一會兒,不但張玉朗進來了,連王妃也進來了,每個人都是一臉惶色,卻怕驚了湘如,不敢有一點表示。

  張玉朗臉色凝重地把了一下湘如的脈,然後才哽咽地朝王妃道:「娘!情況很糟,她的脈象已經很弱了,不能夠久拖,現在必須要當機立斷,採取措施。」

  王妃垂著淚道:「女婿!你說當機立斷,採取措施是怎麼一個措施呢?」

  張玉朗想了一下道:「兩個辦法,一是保全大人,一是保全孩子,照現在的情形看,是很難雙全的。」

  譚意哥忙道:「怎麼可能呢,剛才穩婆還說,只要她能用點動,就可以順利地生下來了。」

  張玉朗也歎口氣道:「意娘,那話也沒錯,但是她此刻已經氣若遊絲,無力可施了。」

  王妃道:「我帶來的保命護心丸很有效,當年她父親征戰時受了傷,也只剩了一口氣,兩丸下去,也把命給保住了,快給她服下去吧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這藥丸是很有效,不過藥力太強了,她的身子恐怕受不了。」

  王妃道:「受不了也得試試看,你說的辦法都不行,保全大人而去犧牲孩子,那是絕對不行的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為什麼呢,娘,這是我願意的,能夠得到湘如這麼一個好妻子,我就是絕後,也不會介意的,何況湘如還年青……」

  王妃道:「不!湘如早就跟我說過,大夫早就告訴過她,說她的身子弱,不宜生育,否則恐有性命之危,還開了一帖藥給她,叫她經常服用,以避免懷孕,結果她把藥給扔了,她說拼了自己不活,無論如何,也得給你生下個孩子,至於犧牲大人,我也不會忍心,既是如此,就讓她試試自己的命好了。」

  說著命人把帶來的藥丸研開了,湘如自己已經無法咽物,譚意哥把藥丸嚼碎了,喂到她的口中,慢慢地幫助她渡下去。

  這藥丸果然是保命的靈藥,不到一會兒工夫,湘如的精神重又振作起來,睜開眼睛一看:「娘,您來了,玉朗,你也進來了!我生下來了沒有?」

  王妃握住了她的手道:「還沒有,不過也快了,你別說話,咬緊牙關,再撐一下。」

  湘如點點頭道:「我會的,不管是大夫也好,算命的先生也好,都說我不會長壽的,我自己也明白,所以我一定要生個孩子,給大家留個紀念……」

  王妃忍不住垂淚道:「傻孩子,別說傻話了……」

  湘如張嘴又想說什麼的,可是一陣痛又開始襲擊了,這次的痛楚來得很劇烈,使她大聲的叫了起來。

  張玉朗忙道:「湘如,用點力、用點力……」

  終於,在湘如一聲廝殺的叫聲中,孩子脫離了母體,因為悶在母親體內過久,嬰兒的全身已泛紫色,墮地後,久久不啼。

  好在穩婆是有著多年經驗的老手了,連忙用嘴對著嬰兒的口,連渡了十幾口氣,接著把嬰兒倒提著,在那渾圓的小屁股上,劈劈啪啪地打了一陣,好容易迸出了呱的一聲兒啼,使得每一個人吊懸的心才落了地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