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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一


  譚意哥笑著道:「娘娘一字一音之易,而有起死回生之功,運用之巧,無與倫比,驚駕為有罪,警駕則有功,功過之間,雖因解釋之異,然未若娘娘易聲之妙!此足見娘娘運思之巧,用字之精煉圓熟。」

  大家先還無所謂,聽譚意哥解釋後,才覺得皇后這一個字的更易,確有落手成春扭轉幹坤之妙,乃起了一片讚歎之聲。

  皇帝笑道:「說得是,娘娘用字入化,固然值得慶賀,而譚卿家點化解釋,也該加以表揚,否則我們都忽略過去。豈非辜負禦妻這一番巧思,朕領群臣共賀你們二位一杯。」

  為示隆重,他特地站了起來,群臣自然也立刻跟著起立,異口異聲,俱是一片祝賀之語。

  皇后並沒有想到自己的那番話,有多大的妙處,經譚意哥說明之後,仔細一想,自己這警駕二字的確用得大有學問,心中十分高興,對譚意哥的好感就更增加了幾分。那倒不是為了她的解釋,而是為了她對湘如的一番警惕之言,湘如特此起進宮來對自己殷殷的勸告,實在是太有道埋了。

  而譚意哥特別要提出這一番解釋,用意並不盡在表揚自己運詞之妙,實際上更重要的是讚揚自己行事的改變,一念之易,居然有這麼大的影響,把滿天的愁霧,變為一片的喜氣,雖然這種是一件小事,但潛在意義卻是很大的,尤足為日後的警惕!最重要的是皇帝的態度,自己這麼一改變,竟然使得皇帝那麼開心,甚至於自動起立來敬酒,以表示他發自內心的尊敬,這是從來沒有過的。

  突然間,她也明白,在以往的數十年時間內所作的努力,並不能真正地抓住她的丈夫,只是剛才那一瞬間,才是夫婦最相近的時刻。

  因此大家都喝了酒後,皇后特地向譚意哥點了一下頭,笑了一笑,這一笑實在也包含了無限的意思的。

  皇帝笑道:「禦妻運思巧妙,譚卿家的慧心,俱非吾等所能及,看來今天的詩會又是巾幗稱雄,吾輩鬚眉男子恐怕要敗得很慘了。」

  皇后也笑道:「那是陛下客氣了,閨中弱質,總難與廟堂棟材爭競的,以往是陛下的體惜與眾位卿家的故意相讓,哄得我們高興而已。」

  皇帝更為高興了,道:「禦妻怎麼今天也如此謙虛了,往昔你們得勝之後,禦妻總還要誇耀一番的……」

  皇后道:「以前妾身只是口中說得要強,心下何嘗不明白?可是今日,妾身隊中增得一員能將,陣容實力,俱非往昔可比,故而妾身但求公平一較,不敢再要求陛下特別照顧了。」

  皇帝大笑道:「朕也知道禦妻麾下添了一員勇將,朕唯恐輸得太難看,所以也特別選邀了幾各好手來參加,因此朕這邊,今年也是實力大增。」

  皇后笑道:「陛下說得這麼有把握,想必那幾位一定是捷才妙手,妾身倒是等不及的而想早點開始了。對譚意哥的詩才,妾身是很有信心的,但如若陛下這邊能獲勝,妾身也是萬分的欣慰。」

  皇帝道:「禦妻這話怎麼說呢?」

  皇后道:「今日之會,原為君臣聯歡同樂,雖有詩文之競,亦為增興而已,誰又會將勝負看得太重呢?再說率海之濱,莫非王土。普天之下,莫非王臣,連妾身在內,都是陛下的臣屬,妾身又何敢與陛下分庭而抗,因此妾身勝了,就是陛下勝了,而陛下勝了,妾身也一樣地感到高興的。」

  皇帝微微一怔,覺得皇后今天變得出奇的謙虛,倒是頗覺意外,所以他笑了笑道:「禦妻快別如此說了,今日之會,只要不太失儀,卻不必太拘廷禮,否則說沒有意思了,而且勝負的計較也要認真一點,否則即失競爭的意思!太后對今日之會,十分的注意,她老人家親任主裁,帶了四名大學士,正在懿甯宮出題入闈,一會兒就送題過來,大家就開始。題分三類,每類十題,限韻、限體,以一炷信香為度,成詩由殿外專人抄錄送進去,由主裁與四位副主裁審核,先評定等第後,再揭曉奪魁者為誰……」

  皇后道:「陛下這樣的安排不是太隆重了嗎?」

  皇帝笑道:「這是朝廷金殿策試選拔一甲的方法,特別移用到本會來,以示公平,因此今年評出來的等次,由於評閱人不知作者為誰,結果就一定公平了。」

  說著,一名太監捧來了一個漆金的盒子,跪下奏道:「啟奏萬歲,奴才奉太后老佛爺諭旨,頒下詩會首項詩題,敬請御覽。」

  皇帝忙道:「為了公平,朕可不能先看,你就在亭柱上張貼公告,然後燃香開始吧。」

  那個太監叩頭後,隨即著手張貼詩題了,詩題共十道,分詠園中十種名花,不過各自限韻,更嚴格的是五七言有規定。

  韻目是太后親自從韻牌盒中掣出來的,隨興所之,所以有些題目所限的韻,根本不適於詠花。看樣子這場詩會,比之金殿策試猶有過之。

  那些與會並受命參與比試的大臣們,一個個神色都緊張起來,在亭子的兩側,設了很多副座頭,上有筆墨並詩條,那個的詩成了,可以到那兒去立即寫下來,旁邊立即有太監接去,交給負責抄錄的人員,並在另一冊子上登記下作者的姓名,編列號碼,貼上原文。

  這也像每科所取的進士,一至三名,謂之一甲,四至十名,謂之二甲,十名以外,則是三甲了。

  前十名的卷子再議時,都是再著人抄錄,送到各房師處,評閱過後,初度決定名次,再送呈主考處磋商,最後才附上姓名,進呈御覽。雖然主考們作了決定,但那只是一個建議而已,最後的決定卻是皇帝來下的。

  登名二甲的人,有一場金殿策試,那是在皇宮中考的,由天子親自出題主試,皇帝在那個時候,可以把這些人看一下,在心裡作個決定。

  因此,相貌端正,或者是口試時,能夠對答如流的人,總是要沾點光,有時,卻使主試們把他排名在最後,皇帝很可能會把他提到前面來,有些人則是因為名字起得好,含有吉祥頌聖之意而成為幸運兒的。

  有幸運者就有不幸的,像唐代的鍾馗就是一個例子,錦繡文章,素得了大主考韓愈的極力推薦,而且其他的考官也毫無異議,眼看著掄元已在握,那知道廷見時,皇帝卻因為他的相貌太醜,便把他給刷了下來。

  不過這一次的詩文之會,卻比科舉還要公平,連皇帝都沒有更改名次的權利。

  原因是榜開先後,都不經過皇帝,審核者只選出佳作,核定名次,卻行公佈了。

  而這邊負責登錄的人,再把作者的名字添注在下,所以這種比賽是絕對公平的,何況前三名的作品,要張貼在榜上,以供大家共賞的。

  三項三十個題目都出來了,這一段時間是最忙的。

  但也可以說是最清閒自由的,大家可以自由的活動,也可以自由的交談。

  活動當然也有範圍,因為題目中有些是專詠一花的,甚至於是專詠那一株花的,那必須要過去親自看了才知道,若是僅憑印象而吟詠,恐怕就會失之毫釐而差之千里了,如詠藍田玉即是一例。

  藍田為地名,也是玉名,是因為藍田產玉,而且所產的玉特佳而著名。但是這次卻不是要人詠玉的,而是在宮中有一株玉蘭花,為天竺異種,花色微呈藍色,香氣也與一般的迥異,假如不去鑒賞一下,就很難著筆了,以前來過宮中的人,自然是知道的,只有新來的,才要前去鑒賞一番。

  譚意哥與張玉朗都是今年才得以進宮的,雖然他們都不是第一次進宮了,但是因為那株藍田種在一邊的角上的一所偏殿中,且由專人照料著,平時不開放,也不准人任意觀賞的,所以他們倆人今天也是第一次看見,當然也借機會談了一下。

  張玉朗最關心的是湘如進宮找她姊姊談話的情形,因為他知道皇后的性情一向倔傲,恐怕不容易接受別人的勸告與批評,湘如雖是她的妹妹,但是說的話卻是譚意哥的,恐怕皇后會因而心中不快。

  譚意哥笑了笑,說道:「沒有你所想的那麼糟,看樣子皇后是接受了,所以今天賜宴時,她才表現得那麼寬大,使得大家都很高興,尤其是皇帝特別高興,所以皇后也知道,我的觀察與建議是有道理的。」

  張玉朗又問道:「事後她沒對你什麼表示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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