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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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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帝道:「禦妻撥十五萬,朕又豈能少了,朕提出三十萬來,作為賞賜。」 皇后笑道:「陛下,這不公平,妾身的脂粉銀是後宮的脂粉用度上撙節下來的,也可以說是出自私袋,陛下的賞賜卻是撥自國庫,雖說率土之濱,莫非王有,但是公私要分開,那可不是陛下私人所有的。」 皇帝苦笑道:「禦妻可真說著了,你們還有月例的脂粉銀可領,朕富有四海,卻沒有一分銀子的私產,說來也夠可憐的,這樣吧,朕明日挑出三十件禦藏的古董玩具來作為賞賜,每項得魁者,賞賜一件。」 皇后道:「妾身的十五萬兩,也是分開來,賞給每一項的第一名,每項五千兩,明天我們記個總數看看那一邊得到的賞賜多。」 皇帝也答應了,所以第二天早朝罷後,群臣已有準備,都沒有散退,等候著宣召進宮,皇帝則約翰林院的一般翰林供奉,以及幾位能詩的好手,特地叮嚀了一番,最後則笑著道:「各位卿家,詩文雖是小事,非關理國文章大計,但是鬚眉男子,輸給了蛾眉裙釵,總是有點難以為情吧,往昔朕是有意相讓,成敗不計,今歲卻不同了,巾幗隊裡,來了一名勇將,所以朕要眾卿全力以取,若是今年輸了,朕就要辦人了。」 大家都知道是來了譚意哥之故,也知道譚意哥是張玉朗的閨中膩友,於是有人笑道:「陛下但請放心,我鬚眉隊中,今年也添了一把好手,張玉朗玉人無雙,詩詞俱長,不讓彼姝。」 皇帝笑道:「單靠玉朗恐怕不行,朕問過玉朗了,他自承用句穩健或能過之,但立意清新,構思巧捷,則不如遠甚,他自己仵了個比喻,若他能自許為杜甫,則譚意哥可為李白,這二人孰勝孰劣,你們可以知道了。」 一個大臣道:「啟奏陛下,李詩清狂,杜詩錘練,此二公之作,孰優孰劣,從當時一直爭諭到現在,仍然未得定論,這是個見仁見智的看法,杜工部未必不如李青蓮,張玉朗豈又必遜于譚意哥?」 皇帝皺皺眉,因為說話的是位老尚書了,他不得不留幾分客氣,因此輕歎一聲道:「尚書公,今日若是在金殿筆試,立詩以言志,命題也在立心見性的範圍內,自然是玉朗居先,可是今天乃觀花品酒,賞心樂事的遣興之作,又當別論了。」 那位尚書公等於挨了一頓教訓,不由得紅了臉道:「老臣愚昧,陛下聖明,為老臣所不能及。」 張玉朗笑著解圍道:「尚書公當年為此中健者,近年來忙於國事,案牘勞形,把詩詞功夫都放下了,遂稍有隔閡,想不到許多了。」 皇帝也笑道:「正是如此,朕才要特別關照一聲,你們都是丟得久了,人家可是天天在磨的,在運用純熟上,先已弱了一籌,現在只有在立意上去取勝了,大家最好多動點心思,以期出奇制勝,這次詩會,朕與皇后可是還另有封采,皇后撥出脂粉銀十五萬兩,朕則拿出禦玩珍物三十件,分賞給三十個項目的魁首,你們至少要替朕拿回十五件來。」 這時吳國公劉玉盛說話了,他是皇帝和張玉朗的岳父,身份地位不同,說話也頗為隨便,因此笑笑道:「陛下既已提出賞賜,卻又叫臣等去拿回來,臣等固屬應該為陛下效忠分憂,但讓別人聽了,豈不要說陛下太小氣了,連賞賜幾樣東西都是做個樣子。」 皇帝笑道:「國丈說得好,朕本來是很大方,都是國丈教女有方,精打細算,朕才不得不小氣,皇后撥脂粉銀,朕不甘落後,原想搬三十萬以倍之。誰知皇后說她的脂粉銀是宮中月例所得,朕的三十萬若是撥自國庫,就是假公以濟私了,朕一想話的確不錯,可是朕卻慘了,因為朕身無分文,比你們那一個都窮,因此不得不打個賴皮算盤,小氣一番了。」 吳國公笑道:「那今天之會,陛下是輸定了。」 皇帝道:「何以見得朕必輸呢?」 吳國公笑道:「有道是重賞之下,乃有勇夫。皇帝不差餓兵,現在陛下拿出來的東西,又要收回去,誰還有那麼大的興頭去拼命呢,倒不如輸掉了,陛下拿不回去,豈不是賺了。」 說得群臣都笑了起來,皇帝笑道:「這麼說來,朕要想叫群臣用命,還非得大大的心痛一番不可了!」 吳國公道:「可不是,食君之祿,忠君之事,陛下若是在明獎之外,先許下一點暗賞,就必可操勝券了。」 皇帝笑道:「好!朕就現在規定,奪得一次鼇頭者,除應得之獎分外,朕另命戶部,賞銀萬兩,此為激勵士氣,以振朝威,可是名正言順,算不得假公濟私。」 大家雖然曉得這是皇帝開玩笑,但是君無戲言,這筆錢是省不下來的,一定會照發不誤,不過地由此可見皇帝對這一次詩會的重視,大家倒是打起精神,兢兢業業以赴了。 等到皇帝回宮不久,就傳旨出來,召喚百官入宴,頓時把一座後宮擠得熱熱鬧鬧的。 較詩只是今天的一項餘興節目,百花誕會最重要的意思,乃是假這春光明媚、萬物向榮之際,上下君臣共同歡慶一番。 由於每年都舉行一次,有人已經來過很多次了,已經不感到新奇,有人卻是初度甫來,對宮中的一切,本就充滿了神秘的嚮往,現在這個謎底,就在眼前揭曉,自然忍不住要東張西望了。 若是在平時廷見奏對之際,這種行為就犯了大不敬罪,今天也特別地寬大,由得人任意地窺看,就是誰覺得那一個宮女或嬪妃長得特別漂亮,一直盯住了看,也不會獲罪的。 何況,今天宮中一片喜氣,每個人都是盛裝羅裳,盡心地打扮,就是為博得較多的欣賞。 在粥粥群芳中,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譚意哥,宴會一開始,她就吸引了每一個人的注意。 宴席是采席地矮幾式的,每二人為一席,兩個相對,圍繞成一個大回字形,皇帝與皇后南面獨據中席,兩邊則是各位太師國老等。 譚意哥的地位很特出。竟安排在淑貴妃同一席,有很多人起先並不知道她就是譚意哥,卻已為她的嫺靜豐儀與美豔的容貌所傾倒。 由於她坐在淑貴妃之側,而淑貴妃在舉止揖讓間,都對她很客氣,大家先還以為她是宮中的什麼人呢,及至知道她就是今日注重的焦點時,注意就更多了。 連皇帝都是深受吸引,目光頻頻注視著她們這邊,由於今天的場合不需十分嚴肅,高聲喧鬧固在所不許,席間低聲的談笑兩句卻也不受禁止。 因此淑貴妃笑道:「妹子,今天你可是出盡風頭了,連皇帝都一直對你看個不停,要不是因為當著這麼多的人,他恐怕還會過來找你談談呢。」 譚意哥正不知如何才好,那邊皇帝已經站了起來,向著她們這一席走來。 淑貴妃笑道:「我說的如何,皇帝忍不住了,即使當著這麼多的人,他也要找你談談了。」 皇帝果然毫無顧忌地直行過來,譚意哥初時倒不免有點緊張,繼而一想,皇帝也是個人,有什麼可怕的,再說在這大庭廣眾之前,更不可能對自己如何。 因此容得皇帝到得跟前,她忙著跟淑貴妃盈盈起立,正待拜下去,皇帝已先伸手虛攔道:「別行大禮了,今天原是個高興的場合,咱們不來這一套,隨便打個招呼就行,譚意哥,你知道朕為什麼下來看你嗎?」 譚意哥道:「民女不知道。」 皇帝一笑道:「前些日子朕跟玉朗談到你,得知你音律極精,琵琶無雙……」 譚意哥不由臉上一紅,這紅的原因是她跟張玉朗的關係,說是全無關係,固然無人相信,而且也說不過去,但是承認有關係,卻又名不正,言不順。 好在皇帝直接就提到張玉朗,對他們的關係,似乎已經心照不宣了,她卻不能也跟著裝糊塗,因此她略整神色,卻很自然地道:「民女不過略能彈奏而已,是探花郎謬贊,民女卻不敢當。」 皇帝笑道:「玉朗可不是個謙虛的人。他說好,就一定是好,本來每年的花宴,都由宮中的人即席演奏以娛賓,照說你是客人,朕不該麻煩你,而且預定彈琵琶的蕭婕妤,她自幼習此,造詣極深,而今天與會的群臣中,也有不少好手,朕要他們把自己的樂器都帶了來。跟蕭婕妤較量一下的。」 譚意哥道:「那想必是一場了不起的雅奏,民女耳福不淺。」 她明知道這是個陷阱,卻非要步步為營,一點都不能放鬆,皇帝沒辦法了,乾脆道:「聽說你也諳此道,而宮中上下喜歡它的人很多,有高明在前,自然免不了想要欣賞一下,所以今天原來也準備請你參加一較的。」 譚意哥聽聽語氣卻又不像了,不過她還是道:「這民女可不敢,民女只不過勉強湊乎得幾曲,那兒能跟這些大名家相較。」 皇帝一笑道:「你不敢也不行了,因為蕭婕妤今晨簪花,不小心把手指給花刺紮破,中了花毒,把手指弄得又紅又腫,她這擂臺主就空了下來,而朕把打擂的都約齊了,勢不能叫他們空此一行,因此只好請你幫忙來接下這一台了,以免朕失信於人,看酒來,朕敬你一盅,你多辛苦了。」 這位皇帝很乾脆,他就用淑貴妃的酒盅,滿斟一杯,一飲而盡,還向譚意哥照照杯子。 譚意哥的杯子是滿的,在這個情形下,她自然不能推辭,只得一面稱謝,一面也喝了那杯酒,皇帝大笑道:「好!痛快!痛快!卿家雖是女子,行事卻有鬚眉男子之風,一點都不拖泥帶水,朕十分佩服,這就叫人準備去,預祝卿家凱旋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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