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司馬紫煙 > 蕭湘月 | 上頁 下頁
一五八


  譚意哥又道:「這番話我希望你能說給娘娘聽,讓她在心裡對皇帝萌生敬意,否則很難有所改變的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意娘,你才入宮一天,居然觀察到這麼多,真是不容易,你從那兒看出來的?」

  譚意哥道:「只是娘娘跟我私下閒聊了幾句,說皇帝並不能算是個明君,有很多地方還要她的輔助……」

  湘如道:「那是因為我們的關係不同,她才在你面前偶而說幾句心裡話,對別人是不會的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曉得,正因為這是她心裡的話,我才覺得嚴重,正因為她在心裡就瞧不起皇帝,才會有那番話,雖然目前皇帝對她敬愛有加,但無可諱言,那敬愛中有一半是敬畏的成分……」

  湘如點點頭,表示同意,譚意哥道:「令丈夫愛你、敬你是做妻子成功了,但若使丈夫怕你,就絕對不是一件好事。」

  她鄭重地又道:「在平常人家,這樣的夫婦也絕非佳耦,而如若在帝王公侯之家,就更為影響深遠了。」

  她沒有說出是什麼影響,可是湘如與張玉朗都倏然而驚,他們都明白這影響是如何的嚴重。

  那不但關係到劉家的權勢、盛衰,也可能牽連到生死,甚至於連張玉朗都難免會受到波及。

  湘如考慮了半天,才誠懇地道:「謝謝你,妹子,若不是你指出了這種危機。我們都蒙在鼓裡呢。」

  她歎了一口氣道:「我以前總是擔心外面的人與事會影響到宮裡,連大姐也是這樣以為,還經常叫我們大家注意,現在聽你這一說,才知道問題出在她自己……」

  譚意哥道:「這種是我一個人的看法,未必就正確。」

  湘如道:「不會錯,以前我們是想不到,你一說,我立刻就有相同的感覺。可見這是錯不了的,而目前這話也只有我跟大姐去說,明天我也進宮丟。」

  譚意哥望著她隆起的肚子道:「你……行嗎?」

  湘如道:「行!明天才是個最好的機會,因為我可以假著赴會唱吟的理由入宮,比較不受注意,也可以放心地私下傾談一下,若是在平時,進得宮裡,到處都要去轉一下,弄得人人都在注意著,反倒沒有私談的機會了,我說的這番話,絕不能入第三者之耳,要想把那些貼身的宮娥太監們撇開,還真不容易呢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湘如,我是擔心你的身子能動嗎?」

  「能!好在我有半付鑾駕,可以坐轎子進宮,不必走多少路。更因為大肚子,可以躲個懶,不必去逐一拜候了,這正是個機會!」

  湘如很堅持,而且事情也很重要,譚意哥與張玉朗也不便去勸阻她。

  譚意哥道:「那你早點安歇罷,明天一早入宮,要起個大早呢。」

  第二天,真正起得早的人是張玉朗,因為他還要隨班到朝,先覲見皇帝,商討一下諸般事宜。

  朝廷裡面,居然如臨大敵般的充滿了一片緊張氣氛,那是由皇帝造成的。因為皇帝昨天回到後官時,太后皇后以及淑貴妃都獨獨推舉譚意哥,許為天下第一才女,不僅才思敏捷,而且見解透闢,所作的詩句,音字鏗鏘,擲地金聲。

  太后說好,皇帝只是笑笑,因為太后只要是看見了長得好一點的女孩子,都是好的。

  淑貴人也說好,皇帝不免動心,卻還沒有太放在心上,因為淑貴妃才調平平,詩句不佳,倒是她為人落寞寡交,不輕易跟人交往,也不輕易說人好,譚意哥能夠博得她的傾心,足證此姝別有過人之處。

  譚意哥為淑貴人改的詩稿,皇后索去看了,皇帝對淑貴妃一再的鼓吹下,也動了好奇心,就帶了淑貴人,一腳來到皇后處。

  今夜輪宿不在東宮,所以皇后沒有準備皇帝來,卻正在為皇帝準備的小書房內看詩稿。

  她是個很懂得詩情畫意中求樂趣的人,焚上一爐香,倚幾秉燭,一個小號火爐上烹著茶,一名諳琴的宮女在遠遠的靜室中撫琴。

  皇后自己穿了件寬大的衣服,散了頭發洩著鞋子捧詩卷,津津有味地品賞著。

  皇帝是靜悄悄地過來的,還對那些侍立的宮女們搖手示意,吩咐她們不必驚擾,至於值奉的太監們,則都站在外面,根本不讓近前的。

  在月窗內遙望過去,皇后那一派逍遙自在,怡然自得的樣子實在令人羡慕,皇帝輕聲笑道:「淑華,你看看,這才是個懂得享受生活的人。」

  淑貴妃在平時是不表示意見的,但今夜經過譚意哥的開導後,性情柔順多了,居然應聲道:「是的,皇后是個有福氣的人,也是個有學問的人,所以她懂得如何去安排閑中的生活,可不像我這種俗人。」

  淑貴人對皇后一向是很尊敬,但從沒像今天這樣謙虛過,皇帝忍不住看了她一下道:「這是怎麼了,宮裡自從譚意哥來過一下,似乎人人都變了似的。」

  等他們走近了小書房,皇后才驚覺,忙站了起來,有點惶然地道:「妾身不知道萬歲爺今貿然前來,而近侍也沒有先行通知,以致衣著不整,萬乞陛下不見罪。」

  她只說不見罪而沒說恕罪,因為她是皇后,每一句話都恰如其分,皇帝可不管這套,笑著道:「是朕叫他們別聲張的,禦妻不必客氣,咱們夫婦之間,要哪些虛套幹什麼,朕是來看看譚意哥為淑華改的詩稿的。」

  皇后笑道:「妾身也正在看著,此女實在是個奇才,改得好極了,經她易一兩字,頓如晝龍點睛……」

  皇帝笑道:「禦妻也別客氣了,淑華的詩可夠不上那個龍字,譚意哥若能改得好,該叫做點石成鐵。」

  皇后笑了一笑,卻忙又看看淑貴妃。顯然她心裡很同意皇帝用的這句比喻,卻又怕奚落了淑妃,那知淑妃竟是笑吟吟的,毫無慍意。這下子連皇后也感到驚訝了,因為淑妃的小心眼兒跟不結人緣,是在宮裡最有名約兩件事,現在好像全改了似的。

  淑妃笑著道:「陛下說得還算客氣的,應該是點石成金才對,妾身的詩,只能算是一筐礫石,經她的魔杖一點,居然能蜚然可誦了,這不是點石成金是什麼?」

  皇帝道:「這個譚意哥當真有如此了不起,聽你們說來,竟是驚世絕倫之才了,朕倒要來看一看。」

  他從皇后手中接過淑妃的詩稿,翻開來才看了第一頁,就對那簪化小格的秀麗字體稱讚不止。

  再看她改的地方以及所加的批註,竟是呆了,良久才道:「了不得,了不得,這個女子年紀輕輕的,竟難為她是怎麼念的,居然是這麼一肚子好學問。」

  皇后笑道:「聽湘如說,此女有過目不忘,一目十行之才,想必因此得天獨厚,才能博覽群書,而且她的職業也能見到很多的人,三湘多飽學通儒,她從而執經問難,自然就好的了。」

  皇帝道:「說的也是,長沙有位陸象翁先生,是有名的大儒,京裡許多人都是他的門生,聽說譚意哥也拜在陸先生門下的。」

  皇后笑道:「明日詩會,我們添了這一員悍將,陛下的濟濟多士,恐怕更要望而卻步了,往年就已經略勝一籌,明天妾身這一邊,將要囊括所有的錦標了。」

  皇帝被激起了傲性道:「這倒不見得,往常聚會原為君臣同樂,再者也是為了博你們高興,所以在評閱時,多少總要客氣些。再者幾位好手,也都是敷衍塞責,沒有上心去做,因為他們的女兒,也在對陣上,他們不願意蓋過自己的子女去……明天既有這麼一位才女參加,朕要他們全力全心做來,尚有一搏呢。」

  皇后笑道:「往昔多承曲護,妾身心裡還是明白的,今年妾身這邊有了生力軍,也不必領人情,望陛下告訴那些人別再顧恤,好好的比一下,妾身願意撥出脂粉銀十五萬來作為賞賜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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