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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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譚意哥道:「民女所接觸的都是非當即貴的人,他們沐受聖恩深厚,富衣而足食,自然就會對朝廷感恩圖報,言下都是頌揚之詞了。」 太后道:「這也說的是,不過從你的話中,哀家也聽出一點意思來,只是日子過得好的人,才對朝廷感激,日子過得不好的人,對朝廷就怨聲載道了。」 這個老婦人絕不糊塗,她的思想跟觀察都十分敏銳,譚意哥笑道:「老菩薩聖明,日子過得不好的人,對什麼都怨,連老天爺都免不了遭咒,何獨是朝廷呢?」 太后一歎道:「話不是這樣說,他們有理由埋怨朝廷的,因為朝廷沒把他們照顧好,窮人跟富人一樣,也是朝廷的子民,而且應該受到更多的照顧才對……」 說著她又深深地一歎:「孩子,你的話已經發人深省了,天下之民,九百九十九個窮人,才有一家當戶,一人頌德而十人抱怨,這絕不是好事,看來我這個做皇帝的兒子,並沒有盡到責任。」 這一來譚意哥緊張了,連皇后也感到很緊張,要開口說話,不知如何啟齒,還是譚意哥道:「老菩薩,民女見聞寡陋,說的未必是真的,只不過是表面所見……」 太后道:「意哥,你並沒有說什麼,是我推想出來的,你說你從湖南來,而且這一陣子,在那邊辦善事施粥捐衣……」 譚意哥道:「民女只是幫楊大叔的忙。真正做好事是他,錢也全是他們叔侄二人拿出來的。」 太后道:「他們的義舉固是值得嘉許,但也愈增朝廷的慚愧。因為這木是朝廷該做的事。」 皇后深覺不安,連忙道:「啟上母后,皇上是很關心這種事的,只要有所奏聞,一定立撥專人,前往辦理賑災事宜,只不過您老人家也知道,有些地方督撫,為了粉飾升平,往往把災情隱而不報,或是以大報小,這才使得聖上耳目為之蒙蔽。」 太后道:「那麼你應該是知道的了?」 皇后道:「臣媳日居深宮,更不知道了。」 太后一歎道:「你若不知道就更不妙了!」 皇后一聽,嚇得跪了下來道:「臣媳愚昧,不明白母后的意思,請母后教誨!」 太后苦笑道:「媳婦!你是絕頂聰明的人,怎麼也跟我裝糊塗呢,我們親家公劉王爺跟你哥哥管的是什麼事呢,他們縱然不便告訴皇帝,至少也應該知會你一聲。因為,皇帝有很多事都是跟你商量的。」 皇后一聽更為緊張了,垂頭道:「臣媳是略知一二,因為聖上為國事,操憂已經夠煩了,有些臣媳能分憂的事,就不去煩擾聖駕,因此,除了重大的災情外,一些鄉鎮地方的小災小患,臣媳就叫弟弟斟酌情形,指示地方去辦了!」 太后笑道:「這才像句話,皇后,我知道你是個好媳婦,皇帝得你的臂助太大了,我今天跟你說這些,並不是要找你的麻煩,而是讓你也明白,我這個做婆婆的,並不是整天不管事,而且也不糊塗!」 皇后不知道如何回答,因為皇后跪了下來,四周的人都跪了下來,只有兩位老太妃和譚意哥。那兩位老太妃在身份是皇后的庶母,自然不必陪著下跪,而譚意哥則蹲坐在太後腳前的小矮凳上,一雙手部被太后握著,無法下跪。 太后又輕歎一聲道:「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說這些嗎,因為前天有人告訴我說,國舅老爺跟國丈親翁頻頻入宮,也有人密告我說你父兄擅自下令,動用地方庫銀,以圖私利!」 皇后惶恐地道:「臣媳的婦弟忠心為國……」 太后笑道:「你別說了,大家是親戚,你們一家人我還不清楚嗎,所以我今天要當著人面問你這些,給人有個瞭解,讓人知道是怎麼回事!」 皇后這才籲了口氣道:「是!謝謝母后亮鑒!」 太后道:「湘綺,我對你這媳婦是十二分的滿意,對你家裡的情形也相當清楚。」 「皇帝娶了你,是偏勞你家,劉王爺屢世功勳,富貴極品,大可以逍遙自在,何必要惹這些煩擾呢,他們是幫親戚的忙,我心中只有感謝,但是有些糊塗人不明白,經常要找些話傳給我聽聽,我若不給他們一個明白,他們以為我是偏袒親戚。」 皇后道:「這都是臣媳無能。」 太后道:「好了!話說開就好,不過,皇后,我也想到了一些別的,湖南是最富的一個省,魚米之鄉,人常說,兩湖熟,天下足,假如連三湘地方都有了災民饑餓求賑,那別的地方一定更嚴重了!這得趕緊想個辦法,弄弄清楚。」 皇后道:「是!是!臣媳一定轉告父弟,加緊對各地的瞭解。」 太后道:「請他們多費點心,我也知道,皇帝是一直生活在太平日子裡,不知道外間的疾苦,所好有你跟你家人幫著,才不致於大糊塗,但是他拿不出太多的主意,凡事你操點心,如果講不通的,就來告訴我,由我來說好了,我是絕對支持你的。」 皇后道:「臣媳只能幫著處理一些小事,軍國大計,臣媳從不予聞的。」 太后道:「這我知道,也是你懂事的地方,我因為你太客氣謙虛了,所以皇帝有些事情,跑來找我商量,我能給他的幫助實在不如你。但是我知道,你是不願意多走一步的人,因此,以後你有空就多往我這兒走走,咱們娘兒倆商量一下,再由我來告訴皇帝,這樣就沒人多說你的閒話了。」 皇后恭敬地回了一聲,太后十分高興,笑著道:「明兒的百花生日聚會,該有許多準備的地方,你去忙吧,意哥就在我這兒,一會兒,我帶她上御花園走走,指點給她看明兒聚會的地方。」 皇后朝譚意哥看看,也笑了笑,她實在也奇怪,這女孩子何以有這麼好的人緣,才進宮沒多久,怎麼就博得了這麼多的好感,太后是不必說了,一直握住了她的手,始終沒放,而其他的人,看向譚意哥時,眼中也是充滿了憐切與笑意。 她們因譚意哥得到太后的寵愛而喜悅欣慰,沒有一絲妒嫉,這才是最難得的。 在平時,一個外來入宮的人,人緣往往是跟著他受寵的程度成反比的,在上面越受寵,在別人的眼中心中也越受忌,甚至於當著面,也會表示出來,至於背後的攻訌,那更不必說了。 以她的皇后之尊,尚且難免有人在太后面前進讒呢,幸好太后是個明白人,否則她們所告的那一狀十分厲害,很可能造致母家的滅門大禍。 太后明白宣佈時,只有那兩位老太妃坐立不安,可知進讒告狀的也說不定是她們,這兩位的氣量仄,為人刻薄,而她們娘家的子侄在京中之不安份,都是有名的。皇后從不跟她計較,一則她們在名份上,究竟是先皇的妃子,長了一輩,二則也犯不著跟她們一般見識。 可是看看她們對譚意哥的情狀,皇后也不禁自歎不如了,因為她們望向譚意哥的目光,不但毫無敵意,而且還充滿了慈祥,這證明了她們的心中,同樣也有愛和善良,並不是像平時所表現那麼討厭的。 只不過別人很難贏得她們的友誼而已。 在這些地方譚意哥是成功的,她在先天上就占盡了優勢,每一個人一看見她,就從心裡喜歡她,再者,就是她的氣質與態度了。 在陪著太后游禦園的時候,他活潑得像一頭小燕子,一下子飛東,一下子飛西,這兒看看,那兒問問,簡直很少停過,雖是讚不絕口,卻又博學,每一種東西,都有她的一番見解與議論,而且絕不是胡亂開口,說得相當有道理。 她既不像一個民間的女孩子那麼拘謹,也不像普通民女那麼粗俗,所以把太后逗得開心極了,經過牡丹叢,正是牡丹半放,譚意哥驚喜道:「這兒居然有這麼多的牡丹開放了,真是難得,老菩薩,您真了不起。」 太后笑道:「這是波斯的異種,在我進宮的時候,才開始進貢來移植宮內的,早幾年也不開花,一直等到了我生了皇帝的那一年,才突地開放了,今年更怪,這麼早,居然開了這麼多。」 譚意哥道:「遠離親土,水土氣候都不對,故而花不易發,總要慢慢習慣了才行,而且老菩薩那年生下了聖上,天降祥瑞,它們也爭著報喜呀。」 太后笑道:「你可真會哄人高興,我倒不是那種迷信的老糊塗,真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,居然與天地同感應了,牡丹早發,那是因為照料的人細心照顧之故。」 譚意哥笑道:「照料固然有關係,但是老菩薩的福氣也是原故,據說以前武則天自號大周金輪皇帝,在百花生日的前夕,也準備次日大宴群臣,卻因為那年氣候寒冷,禦園中開放的花不多,武則天很不高興,下詔令百花齊放,到了第二天,其他各種花,懾于她天子的威勢,都開放了,唯獨牡丹不放,氣得武后下旨,把牡丹給燒了,所以直到今日,洛陽的牡丹還是焦黑的。」 太后笑道:「我的兒,你倒是真難得,除了正史之外,連這些傳說也裝了一肚子,真有這回事嗎?」 譚意哥道:「以前的事,誰也沒見著,民女可不敢說真話,但是既有這種傳說,大概是真的也未可知。」 「不管別人怎麼說,你認為是否真的呢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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