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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九


  皇后輕歎一聲道:「對這個幼妹,我們都太過寵愛,難免會任性一點,還望你多多包涵,相信你也明白的,她自小體弱多病,相貌上又過於聰明外露,實非壽徵,所以就讓著她一點,老實說,我們誰都沒期望能看到地出閣字人的……」

  譚意哥忙道:「郡主現在可結實多了。」

  皇后苦笑道:「我也聽人說了,只可惜不能親自看看她,但無論如何,還要你多照顧她一點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郡主對民女情深意厚,實在是郡主在照顧民女。」

  皇后又輕輕一歎道:「湘如在我們眼中,只是個長不大的孩子,但是我聽說她對你,倒是很像個大人了,這……過幾天再說吧,你是老祖宗下詔邀請進宮的,咱們未便多耽擱,走,我帶你見她老人家去。意哥,今天如果你沒有什麼急事,就不必回去了,那時我們再好好地深談一下,我有很多的話要跟你說。」

  譚意哥頓了一頓道:「民女還是要回去的。」

  皇后似乎頗感意外道:「為什麼呢?」

  譚意哥道:「民女未習宮中禮儀,恐有隕越,是為一。民女居留宮中不便,是為二。郡主臨盆在即,民女實在不放心她,是為二。」

  第一個理由是客氣話,第二個理由是真心話,但第二個理由說居留宮中不便,卻實在耐人尋味,但是皇后略作沉思後,居然明白了她的意思,笑了一笑道:「說得也是,我要是把你留在宮中,小妹也實在不放心,我們去見過老祖宗,她主要也是想看看你,再者明天詩會,她也很關切,怕你臨時會怯場,叫我先帶你看看地方,熟悉一下環境,今天見到你這付從容的樣子,這一點倒是不必擔心了,看來我們明天差不了。」

  「民女不過是略識之無而已。」

  皇后一笑道:「別客氣了,我雖然還沒請教過,但想到你高明,胸有文章氣自豪。從你談幾句話的態度已經可以想見,說句笑話,有許多大官兒家的千金,第一次進宮時,居然會嚇得發抖,連話都說不上來了,即使是一些進京不知有多少次的命婦,到了這兒,仍然是誠惶誠恐,全身上下不自在,跟你這份瀟灑自如的樣子一比,她們真該慚愧死。」

  譚意哥只有笑笑,這一點皇后不會明白,以為是讀書之功,其實卻是閱歷之故,因為以前地出入各種場合的酬酢宴會,不知多少次,臉皮磨老了,膽氣也壯了,自然不是那些終日深居閨中,難得一見陌生人的千金小姐們所能及得上的。

  跟著皇后一起到懿寧官去覲見太后,這位老太太果然如湘如所說,比皇后要好相處多了。

  她上了年紀,在宮中的地位也是真正的高高在上,無人能及了,連皇帝見了她,都要跪下請安,因此,她的行動也就相當的自由,沒有拘束了。

  譚意哥跪下叩了頭,恭祝聖母老祖宗千秋,太后已經一疊聲的叫道:「孩子,快土來讓哀家好好地瞧瞧你,是怎麼一付惹人疼憐的樣子,居然會引起朝裡上上下下,那麼多人的交口稱讚。」

  皇后含笑把譚意哥牽起來,一直送到她身邊,老人家是看不清楚,一個勁兒的叫:「靠近些,靠近些。」

  直到伸手可及,她才拉著手,端詳了半天,點頭歎息道:「你們看看,這才叫美人兒,湘綺。」

  皇后笑道:「臣媳在。」

  太后道:「以前我只說你家姐妹是天下第一等的美人了,今天給這孩子這麼一比,你們可都比下去了。」

  皇后毫不為忤笑道:「那您老人家可得多疼她點。」

  譚意哥卻不安地道:「民女薄柳之姿,怎敢……」

  太后不讓她說完就道:「好孩子,別客氣,也別來那一套,我這懿甯宮中可不像皇后那兒的規矩大,咱們有什麼說什麼,我說的是老實話,湘如那孩子也夠逗人疼的,只可惜單薄了一點。皇后嘛,現在也三十多快四十了,自然不能跟你們小姑娘去較量。不過,她進宮時,也不過你這麼大年紀,我還記得她的模樣,美是美了,卻天生的一付皇后相,過於端莊了一點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娘娘乃一國之母。」

  太后笑道:「我也沒說端莊不好,只是一個人整天這樣規規矩矩的多彆扭,那不是活得一點意思都沒有了?」

  譚意哥忙道:「娘娘平素待人是十分親切和善的,只不過在您老菩薩前面,唯恐失禮,才必須要規規矩矩,以為臣屬們做個榜樣。」

  太后笑道:「這麼說倒是我對皇后誤解了,好孩子,你可真會說話。」

  她撫著譚意哥的手,萬般慈祥地道:「其實我也不是真糊塗,湘綺是個好媳婦,我比誰都清楚,只可惜做了皇家的媳婦,受了官規國禮的限制,使得我們婆媳難得有親近的機會,倒不如一般百姓家有親情之樂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聖上治被萬方,您老菩薩跟娘娘得母儀天下為百姓之范,天降聖人,總得犧牲一點的。」

  太后高興得直拍她的手背道:「好孩子,瞧你這張小嘴多甜,哀家倒從來沒認為自己為百姓們做了什麼,聽你這一說,倒像是哀家立了什麼了不起的大功業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聖慈教化之功,大與天齊,唯其無方。育成於潛移默化之中,故不得而見。譬如泰獄之高,傖海之大,皆非目之能及……」

  太后笑顧左右道:「你們也聽聽學著,這才是有學問的人說的話,哀家明知道這是歌功頌德的老話,可是到了她的嘴裡,聽起來就叫人暈陶陶的。」

  一個女官笑道:「這是老祖宗偏心,喜歡一個人了,什麼話也順耳了,這話要是出於奴婢之口,您老祖宗又要說是巧言令色了。」

  她大概是太后身邊很得寵的人,所以講話才如此的放肆,但是她並沒有惡意,說著還向譚意哥笑了一下,表示友善,也表示並不是對譚意哥攻擊。

  太后笑道:「那當然了,話說得好聽不算,最難得的是要誠意正心,這孩子說話時,一片誠心敬意,沒有半點虛偽,那像你這猴頭,一付嘻皮笑臉,何嘗有半點誠意,讓人瞧了就有氣。」

  說得大家都笑了,於是太后絮絮叨叨地向譚意哥問了一些她的身世以及生活種種。

  譚意哥直言無隱,毫無隱坦,太后聽得直擦眼淚道:「好孩子,倒是苦了你了,說來也真是的,一個人犯了罪,跟妻子兒女什麼相干,這個太不公平了,那天我要勸勸皇帝,叫他廢了這一條。」

  皇后忙奏道:「罪及妻孥,多半是對著官宦人家,因為他們身為民牧,知法而犯法,罪加一等,這也是警誡之意。而且近年來,秉承慈訓,以仁術治世,對這種案子,已經赦免了不少,去年一年,刑部奏請外官妻孥入官的案子,計有九十七仵,皇上只判了三件,那是貪墨官民,為禍太烈的三名惡吏。而且他們的妻兒家人,也十分不肖,助惡唆使蹈法,合該一併處分。」

  太后這才點點頭道:「很好,我是個婦道人家,沒讀過太多的書,也不懂得那些治國強邦之道。我只覺得以仁心去對人,總是不會錯的,皇帝小時候,我就這麼教他,現在還是這麼提醒他。」

  皇后道:「皇上每與臣媳談及母后的教訓,總是感激萬分,無時敢忘。」

  太后又向譚意哥道:「孩子,你是從民間來的,我要你講講老百姓對朝廷是怎麼樣的看法?」

  這使得譚意哥為難了,因為這個題目太大了,也太嚴肅了,她縱有滿肚子學問,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。

  太后道:「你別怕,有話儘管說好了,現在咱們是私下聊天,我只想聽聽民間的意見。」

  譚意哥斟酌良久,她知道不能光說好的,也不能全說壤的,於是笑道:「老菩薩,這可把我給問住了,因為要叫我來說,絕對是好話。」

  太后道,「不行,你這孩子別學得像他們一樣的圓滑,只會歌功頌德,那些話不要你說,也不是我聽的,我現在要你說的是一些真正的批評,說好了,哀家特准你直言無忌,就當你是在跟一個老祖母聊天,別把我當成太后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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