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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三


  讓張玉朗先去,劉湘如歇後半日再行到達,那好讓其他人也有個準備。

  因為楊岸現在也畢竟是地方上的士紳了,跟湘如又是初會,可不能太過草率。

  雖然大家都不是世俗富貴之徒,但當地的人都是極重勢利的,而基於某些原因,劉湘如的來臨,對楊岸他們是極具影響的。

  主要因為楊岸過去的一段日子在黑暗中混過,儘管他幹的劫富濟貧的義舉,沒有一分銀子落入私囊過,但盜賊就是盜賊,地方守官一時雖然沒找上門,如若遇上一個存心找麻煩的,麻煩就大了。

  劉湘如很清楚這個情形,私下也曾運用過她的影響力,對當地的守官作過暗示,但親自來一趟,那意義又是不同了。

  劉氏一族在朝在野的勢力與地位,都夠顯達的,累世王爵,一直都跟皇帝家攀上親誼,關係尤為密切。

  劉湘如能以郡主之尊親訪,等於告訴別人楊家與劉氏的關係非同泛泛,那些有心找麻煩的官兒們心知肚明,就不會去碰釘子了。

  他們最後的決定是在路上為了省掉嚕蘇,要悄悄地前進,但是在抵蒞時,卻不必瞞人了。

  這封譚意哥也具有不同的意義,她雖是一個奇女子,不汲汲于富貴,不戚戚於貧賤,不過她的身世,她的行業,難免形成她的自卑感。雖然她一再在言語中不以自己的身世為羞,表現得很坦然,但真正是一種極度自卑而形成的自尊。

  劉湘如考慮得很多,她悄悄地前去,會造成譚意哥的誤解,以為是怕人家知道這次降尊紆貴的探訪。但如果公然地大興儀仗地前往,則又跡近招搖,恐怕會招來挾勢淩人的誤解。

  所以,這個方式是最好的了,張玉朗自然是萬分同意的,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到譚意哥,雖然見到了,他自己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,但是他仍然急急地趕著。

  他跟湘如在百裡外分的手,隻身單騎,拼命地催著馬,中途連口水都沒停下來喝過。

  馬是他從京中騎出來,是千中選一的上好戰駒,腳程快,耐力足,每天跑個兩三百里,原是很輕鬆的事,但是卻也經不起他這樣的急趕,一口氣奔到了城門口,馬匹前肢一屈,已經跪了下來。口中直吐白沫。

  張玉朗倒好,他乾脆跑到守城的官兵那兒,亮出自己的身份道:「新科探花,兵部軍機行走張其到此公幹。」

  守城門的只是名不入品的小官,被他一連串顯赫的頭銜嚇壞了,他不知道兵部軍機行走是多大的官兒,但新科探花四個字,也足使他慌了手腳。

  連忙端整了袍帶,急跑出來請安,張玉朗卻不多說話,只是問道:「請問本城楊大官人所設的義盛糧號在什麼地方?」

  城官手指道:「在西城,由這兒過去,穿過大街,一直過去就到了,大人是要到那兒去?小的派人為大人引路,請大人稍候,小的這就為大人準備轎子去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不必了,那馬匹可是貴屬的?我借騎了,至於我騎來的那匹馬,麻煩足下命人善加調理一下,再牽過去,這是京中國丈府劉王爺的常用座騎,可怠誤不得。」

  又是國丈府,又是劉王爺,那位門官幾乎嚇得要發抖,連忙一連聲的答應著,親自把馬解下來交上,又把在門樓裡休息的幾個兵丁部叫了起來,侍候那匹跑累的畜牲時,張玉朗已經揚鞭飛騎而去。

  城並不大,不過是四五裡見方,他這一縱馬急行,沒多久就到了,老遠就看見了義盛兩個大字招牌,也看見了忙忙碌碌,不斷進進出出的人,他倒是近鄉情怯,不敢急著過去。

  在遠處下了馬,牽了馬,慢慢地走過去,他才發現這義盛兩個字是怎麼由來的了。

  一個衣服上打了五六塊補釘的老婆婆,拿了個小布口袋,瑟瑟縮縮地走近去,輕聲地問道:「大爺,聽說你們店裡可以掛帳的,我……姓陳,我兒子叫陳小毛,前個月出門做生意了,到現在還沒有回來,我能不能先餘個半斗米,等我兒子回來再給錢……」

  店裡的夥計笑著道:「老大娘,您太客氣了,老主顧嘛,吩咐一聲就行,來,我給您裝上。」

  老婦似乎沒想到會這麼順利,顫抖著手,遞出了袋子,那夥計根本沒用鬥量,直往裡裝,一直到袋子裝不下了,他才用繩子把袋口紮上笑道:「老大娘,您住那兒,我看看有沒有順路的車子,給您家送了去。」

  老婦道:「我……住南城,遠著呢,半斗米嘛,我自己還抗得動。」

  店夥笑道:「正巧著呢,我們正好有輛空車要到南城去,反正是順路嘛,送你一趟,也免得走路了!」

  他招呼了歇在大門院子裡的一個小夥子,過來叫把米袋抗過去放在車上,又指點他把老婦送回家去。

  老婦看著那口袋子道:「這……兒是半鬥嗎?」

  那袋子裡的米已經有兩鬥上下了,店夥笑道:「老主顧了,不會少份量,老大娘,你回去如若發現份量不夠,告訴趕車的小順子,明兒准給你補上。」

  老婦道:「不!不!我是說……」

  店夥笑道:「你別擔心錢,左右親鄰嘛,等你少爺回來再說……」

  不由老婦多說,就叫那小夥子把老婦扶著走向車子去了,老婦的眼睛紅紅的,口中直念著阿彌陀佛,表示她心中的感激。

  張玉朗在旁邊看了微微點頭,忍不住問道:「你認識那位元老太太嗎?」

  「啊!不認識,否則也不用她自己來了,我們會替她把米送去,南城到這兒去有七八裡路呢,叫老人家走了來,真是太辛苦了。」

  「莫非你們還打算先替她送了去。」

  店夥笑道:「可不是,若是我們知道她有困難,不必等她來,我們就會去替她解決了,這次我叫個人駕車送她回去,就是記住她家住的地方,計算她家中的人口,等那些米吃得差不多的時候,好再給她送去。」

  張玉朗歎了口氣道:「像你們這樣子做生意,得有多少本錢來賠累?」

  店夥笑笑道:「這位官人,不瞞你說,本號不但不會虧累,而且還有盈利!」

  「哦!還有盈利?」

  「那是因為本地物阜民裕,窮人少,最多是像那位老大娘那樣,只是一時的不便,卻很少有窮至三餐不繼的人家,等他兒子貨販回來,多少總是會來歸還一點買米的錢的!」

  「有沒有不還的呢?」

  「自然也有,那是出了意外,實在沒辦法的,本號也會一直供應下去,以免他們有饑餒之崽,這種人家不多,大概是三五十戶而已。」

  「三五十戶還不多?」

  店夥笑道:「這位官人,由於本號以所得盈利,多半用來作善舉,而且價格公道,所以生意越做越好,這兒的居民多半是在本號糶米食用,算來有兩三千人呢,以這麼多的人力,供養百來個人,總是沒問題的。」

  「有沒有人有了錢而不來歸還的呢?」

  「那自然是難免的,可是本號絕不計較,不過人總有是非,善惡之心,很少有人願意那麼做的,而且如果被人家發現了那個人是故意有心占我們的便宜,大家都會不齒交往,連家中的子女都抬不了頭,因此發生過兩三次後,就沒有那種人了。」

  「貴號又怎麼知道對方是否在欺騙你們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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