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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二


  郡主的臉上沒有病容,也沒有一點疲倦,秋蘋忙道:「婢子看郡主的氣色很好。」

  郡主輕輕一笑道:「不能看臉色的好壞的,我並沒有生病,雖然有的女人處在我的狀況時,像得了重病似的,但是我還真幸運,只是略略感到有點不適。」

  秋蘋雖然年紀不大,但是她在妙貞觀中的見聞卻多,聽了臉上不禁現出了歡容道:「郡主是有喜了?」

  郡主紅著臉笑笑道:「是的!都已經三個月了,這也是最辛苦的時間,所以你多偏勞一下吧。」

  「婢子是應當盡力的,只是郡主可千萬勞累不得,應該常歇著才是。」

  「我這一輩子從生下來也沒勞累過,那天不是在歇著呢,前些日子還要為這個家操操心,現在交給了你,我就更閑了!累不著我的。」

  秋蘋想了一下道:「郡主過些日子還打算遠行赴湘中去?」

  「是的,要跟爺去祭祖,爺高中後還沒回家過,我這個張家的媳婦也沒有進過張家的大門,這可不太像話,所以這一趟是非去不可。」

  秋蘋道:「但是郡主的身體狀況不同。」

  「不!沒關係的,我非去不可,要不然他家鄉的人會以為我倚仗娘家的勢力,瞧不起夫家呢,老夫人在京時就說過,希望我能到家鄉去一趟,我當時就一口氣答應了,不能讓老人家失望。」

  秋蘋道:「老夫人如果知道了郡主有了身孕,自然會諒解郡主的,就是她老人在這兒,也會竭力勸阻郡主成行的,她一心盼望著的就是這個消息。」

  郡主輕歎了一聲道:「是的,我知道我不去沒人會怪我,但是我非去不可,所以我連宮裡都沒告訴,因為我一說,我那個做皇后的姊姊一定不讓我走的。」

  她長籲了一口氣道:「我必須要去的理由,一則是為了譚姑娘,除非我親自去,大概很難請得動她了,二來是避免鄉中一些戚友的誤會,以為我蔑視張氏的祖先,連帶也使爺落了褒貶,三來是我自己私人的意願,說句不怕你見笑的話,我出自娘胎以來,就沒出過內城的大門,除了我自己的家,就是皇宮大內,沒到過第三處。」

  秋蘋笑道:「郡主!有什麼地方比得上您那兩處地方呢,天下最好的地方恐怕就是皇宮了,有人想瞧一眼都沒那個福份呢?」

  郡主一笑道:「那是一般人的看法,我卻不同,就以這探花府來說,當然比不上皇宮,而且比我的娘家國丈王府也差多了,可是我覺得此地美得多了。」

  「這自然,這兒是您的家。」

  郡主笑道:「這兒也不過是寄居的地方,住不久的,爺升了官要搬出來,調了職也要遷出去,在湘中才是我真正的家,我一定要去看看!可是這一次不去,以後就更難有機會了,我這一生最大的心願,就是出去見識一趟,這是個難得的機會,以後更難有理由離開了。」

  這一點秋蘋是相信的,郡主是幼女,從國丈、國母以及皇后、國舅等人對她都極為鍾愛,何況她平素身子又弱,經常還降尊紆貴,到這兒來看望她,若是沒有一個重大的理由,恐怕是極難放她遠行的,而祭祖省親,是一個非常重大的理由。

  再者,她也看出了,郡主是個很有教養,很講情理的人。但也有她執著的地方,她如果決定了一件事,是很難改變的。因此,她也不再多勸了。

  郡主把家務果真都交給她了,甚至於把身邊的一個貼身侍婢也撥到她的身邊來聽候使喚。

  那個侍婢叫秋芙,是宮中的宮女,撥到國丈府中的,因為跟著郡主,又陪嫁了過來,算得上是郡主的親信了,年紀也比較大。

  這樣的一個人,身份地位應該是不會比秋蘋低的,可是郡主把秋芙指派過來的第一件事,就是要秋芙改名字,把名字中的那個秋字刪去,叫做芙蓉,為的是不重秋蘋的諱,也為的是避免讓人誤會她輿秋蘋的地位,用心若此,秋蘋又怎不感澈心脾呢。

  好在她是個絕頂聰明的人,跟譚意哥半年多的薰陶,也把她在妙貞觀中養出的那些浮蕩習氣改掉了,端莊持重。行事不卑不亢,規矩中節,做事有條有理,不出半個月,她不但已經熟悉了家務,而且治理得很好。

  湘如郡主十分滿意,先還偶而幫幫她的忙,替她處理一些較為重大的事,到後來則整個放手,聽任她去獨當一面地當家了。

  而且湘如也實在沒空,她忙著要辭行。準備隨著夫婿張玉朗返裡祭掃了。

  前前後後、也忙了半個月,張玉朗與湘如郡主終於啟程了。行列是很壯觀的,張玉朗的探花雖已中了將近有一年了,但他仍然是新貴,是京中灸手可熱的第一大紅人。

  雖然他的官階只得六品,而且官職只是列秩的兵部行走,未列朝班,但是他仍然能每天到朝,參議軍機,重大事故,也經常有人問問他的意見。

  這當然是因為他的岳父——被封為吳王的劉三泰以及他的兩位舅兄劉國棟、國梁的提拔,但也只是個開始而已,他自己的超人學識,也是他日受重視的原因。尤其是他發表了幾次議論,都能切中時弊,別具見解之,連他的襟兄當今的天子也對他特別注意起來,凡事總也要問一下他的意見。

  這眼看著他的錦繡前程,已經在等候著,蟒袍玉帶,一品前程,等於已在囊中,只是朝廷吏銓,本身有個制度,不能一下就把他升起來,但是只要有機會,他總是第一優先的。

  所以他離京的時候,一二品大員送行的大有人在,走在路上自然也不會寂寞,地方督撫,府台刺史、太守等行政長官,無不親自相迎,殷勤款待。

  他們的官品級銜都比他高,對他如此逢迎巴結,本是不合禮制的,好在他有個郡主老婆,他的妻子劉湘如是帝后的妹妹,憑著這個身份,要那些大官們出來相迎,也有了個藉口了。

  這雖說是夫以妻貴,但是張玉朗卻受之坦然,那是因為郡主處理得當,毫無一點驕氣,處處都對他極端尊重,使別人也很快地得到了暗示——他才是重心之所在。這種情形在他回到家鄉後,尤為顯著。

  郡主很守本分,沒有因為自己是金枝玉葉而驕奢,待人平易,事親至孝,每天都是很早就起來,趕到上房去侍奉婆婆起身。

  不管家中的下人有多少,一定出她親手捧上第一盅茶,這不是一個形式,茶是由別人泡好沖就,一直遞到她的手上,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虔敬。

  所以,他們在家中停留的時間雖不長,卻已經給家鄉留下了一個良好的典範。特別是那些在娘家驕生慣養已成習慣的新婦們,可就苦了,以往,她們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才懶洋洋的起來,家中反正有下人代他們去伺奉堂上的翁姑,只要老年人有了照顧,她們樂得輕鬆點。

  現在可不行了,不管她們多驕貴,總貴不過金枚玉葉的郡主去吧。郡主都不敢缺了人子之禮,她們又憑什麼搭架子呢。

  所以對張玉朗的衣錦榮歸,祭掃廬墓,大部份人都感到很興奮,與有榮焉,但多少也有人在暗地裡埋怨的,但不管如何,這一陣風掃過後,留下的餘波是很大的,也很久的?一直到他們離開了十來天,家鄉的人仍是在津津樂道著種種的一切。

  那已經是四月裡了,天氣是暖洋洋的,人也是懶洋洋的?劉湘如的肚子已經微隆,連夾衣都遮不住了。

  有了重身的人在四月裡是最不得勁的,整天都慵悃悃的想睡覺,可是劉湘如卻很興奮。

  因為她要去探視譚意哥。

  到湖州並不順路,她跟張玉朗是專程來訪的,兩口子為了怕驚動人,都是輕車微服簡從地,悄悄上路來的,直到湘州城外,兩個人佇立踟躕,良久不前,那是為了一個問題——誰先前去較為妥當。

  不管是誰先去都有不妥之處,而一起去也不好,張玉朗原是希望有一段私下譚意哥把晤的時間,如果他們雙雙到達,譚意哥很可能會避嫌不再跟他把晤了,躊躇良久,終於還是決定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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