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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五


  給她這麼當面一說,楊岸也瞞不住了,笑笑道:「意哥,你真厲害,我是打算上京師的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我也猜到了,所以寫了封信給他,表明了我的意思,你見到了他,假如他真是如同武先生說的那樣,就把信交給他,否則就不必了。」

  她取出一封信緘來,遞給了楊岸,倒使楊岸十分為難,不知道她在信中寫了些什麼,尤其是不知道譚意音的意向如何。

  譚意哥像是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,笑笑道:「楊大叔您放心,我的信上沒說什麼,也沒封口,您可以先看了再決定是否可以交給他的,我沒有一句罵人話,不會使您難堪的。」

  楊岸歎了口氣道:「意哥,如果你在信中真是大罵他一場,我會當著他的面,大聲地讀給他聽的,這小子的確是該罵,我怕你是在信上……」

  他支支吾吾,說不下去了,譚意哥一笑道:「您怕什麼呢,怕我在信上跟他永訣,自覓短見是不是?」

  楊岸的確是擔心這個,但是被譚意哥指了出來,卻又不好意思承認了,只有乾笑道:「那裡,你是個豁達又聰明的孩子,怎會動這種呆念頭。」

  譚意哥惻然輕歎道:「是的,我如動那種念頭就太呆了,他如是個有情的人,負我必有不得已的苦衷,我應該體諒他,他如是個無情的人,又不值得我為他一死了。」

  「對!對!意哥,我真佩服你想得開。」

  「我也不是想得開,而是我覺得這世界對我太好,愛我的人那麼多,我不能為了一個人而傷大家的心。」

  她寬慰地笑了一下道:「像娘視我如同己出,像您楊大叔跟周大叔兩口子,視我如知友,像及老爺子和我的老師陸象翁老夫子,還有許許多多的人,對我都是恩情萬分,沒有一個人對我有輕賤的看法,為了這麼多人的恩情未報,我也不能做個忘恩負義的人。」

  楊岸道:「意哥,只要你能想得開,我們就放心了,唉,這真是的,我見了玉朗那小子,不管他現在是什麼,也得要先摔他兩個巴掌再說。」

  楊岸急急忙忙地走了,譚意哥雖則略有點抑鬱,卻最多只是不輕易言笑而已,態度上沒有什麼不平常的地方,這樣子讓人看了又是難過,又是心疼。

  別的人都還好,最難以排遣忿然的是秋蘋,這個還俗的小道姑,一顆芳心早已系在了張玉朗的身上,因而才把妙貞觀跟的白蓮教內情和盤托出。

  當初,意哥也許了她終身可以托給張玉朗,所以她對譚意哥一直是忠心耿耿,十分恭敬。

  現在眼看著譚意哥的正室落了空,她的側室自然也跟著落空了,因此忍不住怨恨滿腹,整天長籲短歎的,譚意哥反倒安慰她道:「秋蘋,你這麼整天哭喪著臉幹嘛?玉朗中了探花,你應該高興才對呀!」

  秋蘋咬著牙道:「我該高興,從那兒高興去?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玉朗高中了探花,你的終身有托,怎麼不該高興呢?」

  秋蘋道:「姑娘,你別拿我開心了,連你都……」

  譚意哥搖頭道:「不!你弄錯了,你跟我不一樣。」

  「我們又怎麼個不一樣呢?」

  「因為我要的是一個正式的名份,那只能容許一個人有此名份,所以他娶了皇姨,就不能再許我了。你只要求跟著他,那可不受妨礙,你仍然可以跟著他呀。」

  秋蘋道:「行嗎?那位皇姨肯要我嗎?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想一定可以的,她既是金枝玉葉,一定十分嬌貴,自己不會去侍候玉朗的,因此料理玉朗身邊的瑣碎,一定有其他的屋裡人,不爭多一個,少一個,我已經把你的事寫在信裡,等楊大叔回來,就有消息了,是他派人來接你,或是我們這邊著人送你去,必然有個肯定的答覆。」

  秋蘋道:「皇姨自己會帶一大堆屋裡人侍候他們兩口子,恐怕不會容許我插足進去。」

  譚意哥一笑道:「這個你不必擔心,玉朗是個有主張的人,不會受人擺佈的,皇姨雖然尊貴,但是下嫁之後,總只是他的妻子,他這一家之主,要安排一個身邊人,那是誰也不能干預的。再說我也瞭解玉朗的為人,他也不是聽人擺佈的。」

  秋蘋想了一下道:「即使如此,我還是不去。」

  「為什麼,你前些日子,還天天在庭院中早晚一灶香,在禱告上蒼,保佑玉朗高中,這下子如願以償了,你怎麼又不去了呢?」

  秋蘋道:「就算爺把我要去了,那日子也不好過,想那皇姨平時嬌生慣養的,脾氣一定很大,我跑了去,她一定不會高興,那個罪可難受了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這個你放心,出身越高貴的人,心胸越是寬闊,人家不會容不下你的,她的姐姐是皇后,皇宮中有三宮六院以及數不清的嬪妃、宮人,要是小心眼兒的人吃起醋來,不但會把自己酸死,也還惹人笑話。那位皇姨既是極得皇后的寵愛,經常接進宮裡去住,耳濡目染,也不會那麼小氣量的,再說她縱然心裡不高興,也不得端些身份,不會來跟你爭風呀。」

  秋蘋道:「可是她會想辦法來折磨我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更不會,她對你反而會特別的客氣,對她帶來的人嚴苛沒關係,她是在管教自己的人,對你卻必須要保留幾分客氣以避嫌,免得叫人以為她是不能容人而借題發揮,所以你的日子會過得很快活,不過,當然你自己也要有分寸,不能太過份,爬到她頭上去了,那也是不容許的。」

  秋蘋又想了一下道:「不過我還是不想去,那兒的規矩一定很大,處處地方都要受拘束的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這是當然的,皇姨雖非官家至親,卻是皇室近親,何況她自幼在皇后的教導下,習的就是宮廷禮儀,家中來往的,也都是達官貴人、皇親貴族,那是最講究禮儀規矩的,可一點也不能差錯。」

  秋蘋道:「我就是怕拘束,我可受不了。」

  譚意哥莊嚴地看著她道:「秋蘋,人在那一種環境裡,就該受那一種拘束,不能照著自己的性子的,你跟了我這幾個月,我一直這樣督促你,要求你,把你從前在妙貞觀中的習氣都改掉了,現在人人都誇你端莊穩重,對你都尊重得很,你要想人家看得起你,首先就不能自賤,看不起自己。而約束自己,為自重之首。」

  秋蘋忙道:「姑娘,我不是怕吃苦,而是我想到在那的人,一定不會像姑娘你這樣盡心盡力地開導我了,她們的心眼兒壞得很,都是幸災樂禍,落井下石的壞胚子,規矩既大,我又不懂,沒有人告訴我該怎麼做,還不是處處丟臉,處處落不是。」

  「你怎麼知道那兒的人都是壞心眼兒的。」

  秋蘋笑道:「我對宮裡的事兒可不陌生,以前有幾家官眷,就是宮裡放出來的,她們常到觀裡來燒香,談起皇宮大內的事,都直搖頭,說那兒就像個大監獄,甚至於比監獄都不如,因為監獄裡,大家是受難的人,互相安慰幫助,人情味還濃得很。在那兒人情冷酷,互相勾心鬥角,排擠,詆毀,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你是去探花府,不是皇京大內。」

  「那還不是差不多,那兒一定有很多京裡出來的人。」

  譚意哥莊容道:「秋蘋,人只要自己行得正,就不怕別人的陷害。你是個很聰明的人,卻使沒人指點你,你也能察顏觀色,自己看著學,一開始出了錯,人家會原諒你的,以後說出一次錯,學一回乖,慢慢都學齊了。只要你自尊自重,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,一個往上爬成為一個貴婦的機會。」

  秋蘋垂淚道:「姑娘,我不要成為什麼貴婦人,我只是不願意離開你,跟著你半年,我學了很多為人處世的道理,只要跟你在一起,我什麼都不在乎。」

  譚意哥有點感動,輕輕地一歎道:「傻瓜,跟著我可是個沒了之局,前途茫茫,我正不知如何安排呢?」

  秋蘋道:「你到那兒,我也到那兒,你就把我當個陪嫁的丫頭好了。」

  譚意哥忽而一笑道:「陪嫁的丫頭,秋蘋,你以為我還將另適他人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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