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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三


  武卓才笑笑道:「我倒不是博學,僥倖一榜及第,這是大家在拜座師會宴時,互相談起探花典故時聽來的,而且也聽得本科舉試中的趣事,說那位探花郎的狀元實際上是送在皇后的手中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這倒是一件大新聞,皇后是在內宮的,怎麼會管到殿試上呢?」

  武卓才一笑道:「這當然是姑妄言之,姑妄聽之,據說這位青年才子在未試之前,就已經名動公卿,在京師是位很有名的翩翩風流才子了,而皇后的最小一個妹妹正待字閨中,為這位俊俏公子動了芳心。假進宮探視之便,在皇后面前吐露了心事……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這個年輕人的運氣不錯呀,被皇姨看中了,豈不是到手的富貴。」

  武卓才道:「不然,皇后倒是很重視才華的,她雖然答應替幼妹作主,但是怕那個士子是個不學無術的繡花枕頭,說要等考過了再說,必然要那個士子榜上有名,才可以論婚嫁,就把皇姨留在宮中以待大比。沒想到閱卷完畢,主考官們薦上來的第一名,就是那位士子。」

  「是不是考官們早就知道了皇后的意思,特別加以舉薦的呢?」

  武卓才搖頭道:「真要如此,倒又不足為奇了,人家可是真才實學,那一篇文章夠得上是字字珠璣,而且皇后就怕小妹妹會居間活動,影響到國家舉才,才把幼妹硬留在宮中,也正因為這一次舉才確是大公無私,所以才傳為佳話,如果是有弊的話,一定會嚴守秘密了,否則本朝最重言責,那些禦史們都是鐵面無私,早就掀起大獄了。」

  「這麼說來,把狀元降為探花是皇后的意思了?」

  「聽說是如此,而且是出於皇姨的力請,皇帝才以那個理由,更動了名次。」

  「這我就不懂了,皇姨既是心傾那位士子,自然是希望他中得越高越好,怎麼反而把狀元郎貶為探花呢?」

  武卓才笑道:「此中大有文章,而且皇姨所請,也真有見地。」

  譚意哥跟楊蘭被引起了興趣,一迭聲地催促他快說,而武卓才也很得意,賣弄地道:「這在一般人是很難明白的,但是卻要從本朝的慣例說起,每三年一比,狀頭拔魁掄元,自然是文章甲天下,但是狀元公的官卻很少做得大的,多半是進國子監,做內廷的文字供奉,雖說是常跟皇帝接觸、卻沒有多大出息,充其量也只能做到國子監祭酒,顯而不能達,貴而不足富。那皇姨既然屬意此君。自然要替良人打算,不叫他進那個窮國子監的,所以才亟力把他從狀頭上拔了下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那麼探花又有什麼出息呢?」

  「探花不必進國子監,內放部曹,外放府尹,如果本身能幹,朝中又有奧援的話,不出十年,就可爬上個一品,為一面的封疆大吏,手中真正掌實權,身為皇親國戚,自然懂得計算,真正想做官的人,寧可中在二甲,也不願意高中榜首的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狀元及第是何等榮耀,卻想不到還有這些曲折。」

  武卓才一笑道:「狀元只是個名聲好聽,而且榮耀在眼前,若是往後看,則還是二甲的進士最吃香,看看朝中六部大臣,入閣拜相以及各地的督撫方面大員。沒有一個是狀元出身的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這麼說來,武先生前程萬里,將來的青雲扶搖,應是未可限了。」

  武卓才輕輕一歎道:「我卻不存此著望,因為我的功名來得太遲了,四十歲才弄到一個縣令,只求能好好地為百姓們盡點心,無愧此生,於願已足,因為我已經被磨去雄心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先生又何必自謙……」

  武卓才苦笑道:「我也不是自謙,是歲月不居,做官一半靠機遇,一半也要靠努力,少年得意,及壯封侯,我現在已經四十歲,卻才剛起步,奮鬥個二十年吧,做出點成績,卻已經是齒牙搖落,鬢毛漸霜,到了休致的年歲了。」

  譚意哥剛要開口,武卓才道:「譚姑娘,你不必搬出古人來勸我,說什麼太公八十遇文王,那只是一個傳說。我們必須要重實際,當然,我也不會自暴自棄,還是會盡力去做,可是心中不能不有個底子,不必奢望過高,蘭姑娘,我也把話說在前面,你也得記在心裡作個準備,準備淡泊以終,很可能終我一身,就是這七品知縣到底了。」

  楊蘭肅容道:「先生請放心,我心敬的是先生為人,不是你的功名。」

  譚意哥倒是不便再說什麼了,於是又岔開話題道:「那位姓張的士子,有沒有娶了皇姨呢?」

  武卓才道:「我離京的時候,正在議婚,大概不會有問題,聽說那位皇姨雖是長得美貌非凡,卻因為太嬌貴了,體弱多病,皇后很愛惜她,希望她嫁人後會好起來,所以才極力促成這件婚事。」

  「說了半天,這位士子的官諱是什麼呢?」

  「張元直。」

  這是個完全陌生的名字,譚意哥笑道:「我們三湘地面上出了這麼一件大喜事,居然會一點都不知道。」

  武卓才道:「他雖是祖籍在湘陰,但是落籍卻在京師名下,所以捷報上京師去了,因為他是世代茶官,供應皇茶,每年都要進京貢茶的,就便在那兒落籍報考了。」

  譚意哥心中猛地一跳道:「他家中是世代茶官?」

  武卓才道:「我聽人說好像是如此的,他是一甲探花,我卻是二甲進士,雖說同年同榜,卻極少有機會接近,只是在會拜時見了一次,果然是一表人才,其餘有關他的事情,則多半是聽人說的,因為他是個大紅人,比狀元公還要出名,我才略為多知道一點……」

  譚意哥似乎呆了,連他後來的話都沒聽見,楊蘭心中也十分難過,不住地安慰她道:「意哥!不會的,不會是他,玉朗不是那樣的人……」

  譚意哥道:「不會錯了,湘陰世代的茶官僅此一家,不會有第二個人了!」

  楊蘭卻不放心地問道:「武先生,你說的那位張探花,他沒有別的名字?」

  武卓才想了一下道:「我記得他的別字,好像是叫玉朗兩個字。」

  這下子是再也不會錯了,譚意哥的臉色很難看,武卓才吃驚地道:「怎麼了,譚姑娘是否不舒服,還是我說錯了什麼話。」

  譚意哥鎮了一鎮,強笑道:「不,武先生,沒有,非常感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,因為這位元探花郎是我們的一個熟人,乍然聽見了他的事情,感到有點吃驚而已。」

  武卓才這才哦一聲,譚意哥笑笑道:「說起來他還是我們很熟的朋友,有了這種喜事,居然不捎個信來,讓我們替他高興高興,還是在你這位遠客口中,才聽見了,說起來真是笑話了。」

  武卓才道:「這倒怪不得他,恐怕他也是真忙,因為他既然即將跟皇帝結成連襟,就成了帝都新貴,人來客往,自然酬酢無閑日,而且皇帝也不時地召見,以期對他多作瞭解,在大婚之前,想是不得閒的。」

  譚意哥一笑道:「不去說他了,武先生,你跟蘭姨看來也彼此滿意,你們的事也就這麼說定了,蘭姨德慧無雙,人品又是如此的端莊,恭喜你娶到這麼一位賢內助,彼此都不是世俗兒女,就定在明日大喜吧。」

  武卓才兜頭一個長揖道:「多謝,多謝,我對蘭姑娘是千萬分的滿意,只慚愧行期匆促,且又在客中禮儀太簡陋了,恐怕委屈了楊姑娘,如若籌備不及,敝人可以先下定,等到了任上再來迎娶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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