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司馬紫煙 > 蕭湘月 | 上頁 下頁
一〇六


  譚意哥笑著道:「這些玉朗都說過了,他也表示過,他母親那一關上可能有問題,不過他將盡最大的努力去求得堂上的同意。」

  周大嬸道:「萬一說不通呢?」

  譚意哥道:「那就等著,等到她老人家回心轉意。」

  周大嬸:「可是玉朗是獨子,要承祧香煙,不可能容許他拖下去的,如果老太太硬要作主替他定親呢?」

  譚意哥居然很平靜地道:「我想到有這可能的,真到那時候,我就終身不嫁。」

  「寶寶,你這是何苦呢,只要你不爭名份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不!一定要爭,當初我就要求娘,說我要嫁人,絕不為側室,娘滿口答應了,絕不勉強我,我自己又怎能自毀諾言,自甘下流呢。」

  周大嬸道:「那你就別死心守定他,如果玉朗那邊不成,他另娶了,你也可以另嫁。」

  譚意哥笑笑搖頭道:「不,雖然倡家女子不受人重視,我要自己看得起我自己,二三其德,那算什麼?」

  大家都愕住了,三個人都看著丁婉卿,譚意哥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,笑笑道:「娘,是你要他們來勸我的,難道你還不知道女兒是怎麼一個人?」

  丁婉卿的眼角有點潤濕道:「意哥,娘一直把你當作像親生女兒一樣,怎麼能不關心呢?」

  譚意哥一笑,道:「你關心的只是女兒的終身,玉朗不是個很好的對象嗎?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對玉朗,娘是十二萬分滿意,只是怕事情不能盡如人意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事情沒到那個田地,現在急什麼呢?再說果真到了那個光景,女兒也打算好了,最多這輩子不嫁人罷了,反正有你跟幾位老人家在,總不愁會凍著我,餓著我,我們別為這個事兒煩心,還是談談目前的事兒吧。」

  週三歎了口氣道:「不談也好,吉人天相,老頭子不信什麼紅顏薄命的話,像譚姑娘這麼好的女孩子上天也不會太虧負它的,咱們還是談妙貞觀的事吧。」

  周大嬸道:「那還有什麼好談的,那是一批黃巾餘孽妖人在幕後作怪撐腰。糾合幾個俠義道上的朋友,給他們來個掃穴犁庭,最乾脆的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大嬸,這可使不得,觀裡的女道士有的並不知情,有的是受了脅迫。」

  周大嬸道:「她們怎會不知情,在出家人清靜之地,姦淫謀財害命,這些事她們都知道不是好事吧!」

  譚意哥道:「她們雖然知道不是好事,可是在淫威之下,不敢反抗,這也難怪。我想首惡固然不可饒恕,但是一些從犯,卻應該予以自新之途。」

  周大嬸道:「這就麻煩了,如若出其不意,我們只要掩殺進去,見一個砍一個,最後再來上一把火,燒了那個地方,既乾淨又省事,照你說的。就得先弄明瞭那個是主腦,那些又是從犯,就不免要拖延時間,打草驚蛇,很可能會了風聲,逃脫了主犯。」

  窮九先生道:「大嫂,譚姑娘的話有道理,我們不能濫殺無辜,更不能因為怕費事就亂殺一通,吾輩行俠除害,雖不為名,但也不能落人言詮,留下個口實來給人非議,雖不為王法所拘,但殺人也要殺得合情合理。」

  周大嬸一笑道:「窮酸,以前你做事是最魯莽,最圖省事的,現在居然也講合理了。」

  窮九先生笑道:「這都是婉卿化育之功,昨夜我們借了你們的寶舟在湖上漫遊了一夜,也談了一夜,說起我們的種種,她並不反對我們今後行俠。但是力主慎重殺人,替天行道,因無不可,但是我們要殺死一個人時,一定要弄清楚,這個人是不是萬惡不赦,是不是除了我們之外,別人無法除得了他。」

  週三道:「這話我贊成,我一直覺得我們過去殺孽太重,雖然殺的都是壞人,但究竟有為惡輕重之分,不見得每個人都是該死的,只不過你最後那句話我不懂,怎麼說是除了我們之外,別人無法除得了的人才該殺。江湖上行俠的同道,又不止我們這幾個,我們也不是天下第一的無敵高才,非要別人除不了的惡人,才能輪到我們。」

  丁婉卿笑道:「週三哥,不是這個意思,我是說舉凡能把罪狀揭發出來,而由王法會處置的惡徒,還是由王法去處置的好,那樣對警惕人心,效果還大一點,鋤奸懲惡只是消極的作用,最主要的還是讓別人看了,心生畏懼,不敢作奸犯科,那才是大功德。」

  周大嬸道:「大妹子,這話說得好極了,只是我還不明白,像什麼樣的人,什麼樣的事,是王法所不能及,而要我們出手的,什麼樣的事,我們只要揭發的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這個要看情形了,比如說有個江洋大盜,在別處殺人越貨,卻在家鄉假冒偽善,那只要把他作惡的證據,提交官府,官府仍會去懲處他的。至於有些惡霸豪門,財大勢雄,跟官府中也有勾結,魚肉百姓,作惡多端,告到官府裡也奈何不了他的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真有那種人,就一層層地告上去,總有扳倒他的一天的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你到底年輕氣盛,還不明白世情的險惡,一個巨奸大惡之輩的形成,也不是一天的氣候,你如果一處告不倒他。恐怕已經沒有第二次告他的機會,先將蒙受其害了,即使能躲得過,一個平民要想告倒一家豪門,談何容易?我自己就是個例子,我的父親貪了汙是不錯,但他只是個小縣令,而且是受了一家豪門的請托枉法恂情,在一件官司上偏袒了那家豪門,委屈了一個讀書人。」

  窮九先生忙問道:「怎麼樣呢?」

  丁婉卿道:「那個讀書人不服氣,一路告上去,結果案子遮不住了,卻推到我父親的頭上,由我父親頂了罪,把那豪門出脫了。他們上面有人,我父親竟成了代罪的羔羊,活活的坑在裡面。」

  窮九先生道:「那個原告讀書人該是知道的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那個讀書人的妻子頗具姿色,一天去燒香被那家豪門的兒子看中了,派人搶回家去留了五天才放了去,那個譚書人不甘受辱,就告縣裡告了一狀,我父親因為受了豪門的懇托,收了他二百兩銀子,結果把身家性命都賠上,還連累了兒女遭殃……」

  譚意哥道:「他們又是怎麼和解的呢?」

  丁婉卿道:「那個讀書人因為妻子不貞,休了回家,那家豪門則又將幼女下嫁,兩家反而結成了親戚……」

  譚意哥道:「這男人也太混帳了,居然肯接受那頭婚姻,而且還好意思休妻……」

  丁婉卿苦笑道:「那家豪門曾經做過兵部侍郎。在朝中戚友很多,那個讀書人雖然中了舉。兩試進士都名落孫山,富貴之心極重,能夠攀上那門親,自然對他的前程大有好處,可是本身已經娶妻,人家的千金小姐總不能置於側室,自然只有休妻以便再娶……」

  譚意哥接道:「他以不貞之名休妻就是不通,她的妻子是在強迫之下失身的,又不是自己素行不端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他的休書上說得好,雖然無力抵抗強力,但尚可一死以全貞,她的妻子不死就是不貞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混帳,他以為求死是那麼容易的事,千古艱難唯一死,一個人要捨棄自己的生命,須要下多大的勇氣。」

  丁婉卿苦笑一聲才道:「我先時並沒有認為這休書上的理由不合理,直到後來,我受盡淩辱,發配入官後,幾度想一死以求解脫,卻仍然鼓不起勇氣時,我才知道那個做妻子的多委屈,更從我父親的事件上,我也才知道有些事是無法求到公平的,王法有時是有難以伸張的時候,所以我不反對俠士仗義,否則那種人若是任其逍遙,豈非全無天理了!幸好上天長了眼睛,聽說那家豪門在陪他新女婿上京去活動時,父子翁婿四人都被人殺死了,沉江中……」

  週三問道:「那家子叫什麼名字?」

  丁婉卿道:「姓任,叫任顯道……週三哥,莫非是你下的手?」

  週三哈哈大笑道:「倒不是我,是幾個水上的毛賊,因為他們帶的銀子太多了,惹人起眼,不過我恰好在當時撞上了,因為他們已經把人殺了,我也沒辦法,只得把那起銀子截了下來,散給窮人做了好事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那幾個做案子的毛賊,您是否殺了呢?」

  周大嬸道:「對,我就是這個想法,而且我認為有時我殺死一個作惡的人,就是上天假我之手而行事,所以我的心裡舒坦得很……」

  週三笑道:「好了,老婆子,你一聽殺人就眉開眼笑,好像是件很快樂的事。」

  周大嬸道:「本來就是,每當我除去一個惡人,心中總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暢之感。」

  窮九先生道:「婉卿,對妙貞觀的人,你也主張用強硬的手段去對付了?」

  丁婉卿道:「是的,我知道假如把證據搜齊了送官,也奈何不得他們,因為他們所害的人中,有很多是官眷,為了顏面所關,不但不肯作證,反而會極力否認掩飾其事,就算真能把事情揭開了,勢將破壞很多人的名節,引起很多的問題……」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