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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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譚意哥笑道:「他們原來要擺在隔院袁興兒的樓上的,就是因為聽說我病了,才改到這兒,說是為我衝衝喜,人家的好意,我怎麼好拒絕呢?」 張玉朗道:「什麼好意,明知你有病,就更應該讓你靜養,不來吵鬧才是。」 譚意哥輕歎了一聲才道:「玉朗,你是怎麼了,我知道你心裡不高興,可是你也要講個道理,在我未曾脫離樂籍前,我是不能拒絕的。再說他們之所以這麼做,也是沖著娘的面子,因為他們都是娘的老朋友,娘脫了籍,只有借我的名義,所以才有沖喜的說法。你在別家可曾聽說過,席開在樓下廳裡,也是娘在招呼,我高興可以去應酬一下,不高興也可以不理的,在這種條件下,我能說叫人家別來?」 張玉朗驟然發覺自己失態,倒不由得紅了臉,訕然道:「我……我也沒有不高興,只是覺得那些人未免太不講情理而已,連生了病的人都不放過,但你那麼一解釋,自然是另作別論了。」 譚意哥道:「我的解釋其實也錯了,第一、我根本沒生病,稱病已是不對,第二,我身在樂戶之籍,款客就是我的責任,我已經放棄了我的責任便更不該。」 張玉朗一怔道:「你要去席上應酬?」 譚意哥點頭道:「是的,這是我該做的。」 張玉朗道:「你何必呢,既有理由休息,你大可不去管他們。」 譚意哥苦笑一聲道:「那是別人對我的體諒,我卻不該放棄我的職守。」 「這算是什麼職守?」 譚意哥臉色一沉道:「玉朗,我的職業也許不算高尚,但是我以歌舞娛人,以詩詞言笑娛賓,我並不覺得自己卑賤,我付出了自己的勞力,取回代價,也沒有什麼不對,你看不起歡場女子,是因為有的人為了錢,可以賣得更多,只不過我並沒有那樣做,我問心無愧,你若是以為有錢可以在這兒買到一切,你就大錯特錯了。」 張玉朗一聽語風不對,連忙道:「意娘,你誤會了,我怎麼會那樣想呢?」 譚意哥冷笑道:「你心中確實是那樣想的,所以才不高興別人來。」 張玉朗道:「我……是不高興別人來,因為我不願意別人占去了你的時間。」 譚意哥道:「你自己呢,是否又把你的時間都給了我呢?你要我杜門謝客,就只是為了等著你一個人?」 張玉朗怔住了,半晌才道:「意娘,我……」 他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,譚意哥冷冷地道,「你如果要去辦事情,可以去了,若是回來得早,席還沒散,你自己到客房休息。」 張玉朗道:「意娘,我可以不出去。」 譚意哥哦了一聲道:「那你就得打點一下動身上京了,你原是準備好今天上路的。」 「我不去了,那兒都不去。」 譚意哥道:「那你就在客房裡歇著,我可要去梳妝一下,準備款待賓客。」 張玉朗道:「意娘,我放下一切不出門來陪著你,你總不能叫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吧。」 譚意哥道:「對不起,少爺,我沒有那麼好的命,也沒有那麼閑,有些事是我必須去做的。」 張玉朗道:「意娘,你怎麼了?」 譚意哥神色冷峻地道:「沒有什麼,我發覺你在心裡頭根本就看不起我這麼個人,你卑視我的行業………」 張玉朗道:「意娘,天地良心,我怎麼會看不起你呢,正因為我太看重你了,才不希望你再過這種生活。」 譚意哥道:「這種生活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?只要我自己行得清白,誰又敢欺負我?」 張玉朗剛要說話,譚意哥冷冷地道:「別說了,人之相知,貴在知心,我相信你的人格,不在乎你淪為盜賊,但你卻信不過我身在倡家的清白。」 「意娘,你知道我們的處境不同。」 「有什麼不同?只要你失手被擒了,難道會因為你是張玉朗而不算你犯法?」 張玉朗語為之塞。半晌才道:「意娘,你誤會我的意思了,我要你杜門謝客,並不是不相信你,而是不願意你再去應酬別的男人,這總不會有錯吧?」 譚意哥道:「沒有錯,只不過你忘了一件事,你自己付出了多少,才能要求多少。」 張玉朗不禁一怔,譚意哥道:「每個人多有自己的本份,假如我今天被你迎娶了回去,你要求我怎麼樣,我都不能違抗你,女以夫為天,天命不可違,這點本份我一定能守住的。」 張玉朗的嘴張開卻沒有說出話來。譚意哥又道:「假如你營金屋把我藏了起來,也可以一說,因為我是你買下來的。」 張玉朗已經想衝口而出,說我就把你買下來好了,但話到口邊,他忽然止住,想到這句話絕不能說,因此只有苦笑一聲道:「我倒很想把你買下來,只可惜你不是出個價錢能買得到的。」 譚意哥望了他一眼道:「那還算你明白,我若是有意待價而沽,早就輪不到你,比你有錢的人多得很。」 張玉朗歎了口氣道:「意娘,我又沒怎麼樣,你卻排渲了我一大頓。」 譚意哥道:「我只是提醒你,你不能對我怎麼樣,男女相悅是兩廂情願,但也要相互尊重,相互體諒,沒有誰應該高高在上,至少,現在你還不是高高在上。」 張玉朗道:「我並沒有呀!」 譚意哥道:「那就像個大男人一樣,懂點事,別在這兒發你的大爺脾氣,做你應該做的事去。」 說完,她逕自離去,沒有再理張玉朗,而張玉朗卻想了半天,才算明白她一半的話。 丁婉卿在樓下接住了譚意哥道:「丫頭,我聽見你跟玉朗在拌嘴,所以我沒上去,這不好……」 譚意哥道:「娘,怎麼不好了呢?」 丁婉卿道:「他要你不事酬酢,杜門謝客,是關心你的,嫉妒你跟別人在一起,因為他愛你,才會嫉妒,你實在不該對他那樣子的。」 譚意哥卻凝重地道:「娘,我不是對他怎麼樣,而是在振拔他。」 「振拔他,他不是很好嗎?年輕,多情多義,才華又高,風趣英俊,更難得為人正直,有一身好武藝,家中還有田產生計,這樣的一個男人,幾乎是十全十美了,你對他還有不滿意的地方。」 譚意哥苦笑道:「我對他倒沒什麼,他對自己可太滿意了,正因為太自滿,所以他才處處剛愎自用,獨斷獨行,這樣子下去,已經很危險了,若是我再對他假以辭色,使他沉緬在溫柔鄉里,那他就更完了,說不定這一輩子,也就此消沉掉了。」 丁婉卿道:「你還要他怎麼樣?」 譚意哥道:「不怎麼樣,我要他堂堂正正地做人,規規矩矩地謀個出身。」 「你還是要他去做官?」 「做不做官沒關係,但是一定要做事,可不是做那些好行小勇,只見小義的事。」 丁婉卿道:「他也沒有閑著呀,他家中的茶莊,不是一直都在照管著的嗎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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