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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二


  「能,據水月說,他們遇上單身攜有鉅資的外地過客,就加以殺害了,往山下一扔,無形無跡,從來也沒有為人懷疑過。」

  「妙貞觀中的女冠們都知道嗎?」

  「大概都知情吧,她們都是由一個叫胡道的人教授的弟子,這個胡道,據說是個黃巾餘孽。」

  「哦,是黃巾餘黨!」

  譚意哥道:「什麼叫黃巾餘孽?」

  張玉朗道:「三國末年張角所創,又稱太平道,近年來又借機蠢動是以各種神奇的幻術,以及江湖中下五門的手法為工具,蠱惑一般無知的愚民為其信徒,供其剝削蹂躪。他們的神通廣大,除了創造各種邪說邪神外,還能以符咒為人治病,後來才為官方所查禁,認為妖言惑眾,捉到了都要砍頭的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那就指證他們是太平道就行了。」

  「意娘,那有這麼簡單,一點證據都沒有。」

  「那個胡道不是在妙貞觀嗎?」

  「是的,他獨居一室,辟為禁地,除了他的女弟子外,誰都不准進去,所以也一直沒人知道,我這次是再去找水月才知道的。」

  「那就帶人去抓了胡道。」

  「唉!龍行的話,我就去做了。不錯,胡道是抓得到的,但抓到又如何?妙貞觀是道觀,一個老道士在內修真,可一點都不犯法,重要的是抓住他犯法的證據。」

  譚意哥不說話了,她知道自己在這方面懂得實在太少,根本不夠資格提意見,所以她保持緘默。

  張玉朗笑道:「意娘,你怎麼不作聲了?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的每一個意見你都能推翻,可見我的意見實在不足恭維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意娘,你最可愛的地方就是你肯認輸、講理,不會強辭奪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難道你以為我是個蠻不講理的人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不,我知道你是個絕頂聰明的人,但聰明的人最容易犯一個毛病,就是自己的主見太深,不肯接受別人的意見,你這種胸襟很了不起。」

  譚意哥笑笑道:「好了!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要表示你比我更聰明,這一點我承認了,不過你究竟打算如何去處理這件事呢?」

  張玉朗一歎道:「我也不知道,這件事很麻煩,要做我以前的脾氣,乾脆摸黑去一把火燒了那座道觀,把幾個惡貫滿盈的惡賊一刀宰了,可是我知道這個方法,你一定會反對的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是的,我反對,因為你並沒有權力自主殺人,至少你不能照你自己的意思,認為誰該殺,誰不該殺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我知道你的意思,最好是交給官府來辦,那不行的,因為,事情一到官中就掩不住了,許多無心失足的婦女都將蒙受其害,這一來受害的人就多了。」

  他深思了一下道:「明天,我要去探訪幾個朋友,商量出一個辦法來。」

  「那些朋友靠得住嗎?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你放心,他們都是我師兄胡天廣的好友,而且他們都是行俠仗義的豪傑,對這批下五門的江湖敗類深惡痛絕,一定會給他們一個適當的懲罰的,這件事能循江湖的途徑去解決,你不必管了。」

  他把那堆骷髏又包好了,提回到自己的屋子裡,譚意哥擔了一夜的心,張玉朗卻呼呼的睡著了。

  第二天,張玉朗就梳洗了準備出門,譚意哥道:「玉朗,你忘了當你行俠時的身份是胡天廣,而胡天廣是有鬍子的,你這樣嘴上光光的出去像嗎?」

  張玉朗一怔道:「對呀,平時我都是先到深山中無人之處躲上一個月,養好了鬍子才出去,現在時間可來不及了,我得想個辦法。」

  譚意哥一笑道:「不必想了,我給你準備好了,你到我房裡來吧。」

  張玉朗跟著她到樓上屋裡,但見她已用一個小火爐化好一碟生膠,更有編好的五絡鬍鬚,手工極細。她把膠水小心地抹在張玉朗的臉上唇上,然後又小心地替他把鬍子貼好,用嘴吹幹了才笑道:「好了,只要不用熱水燙臉,大概不會掉下來了。」

  張玉朗用鏡子一照,臉上已飄著五絡長須,使他的人長了十幾歲,成了個氣度灑的中年人,不由贊道:「意娘,真想不到你還有這一套手藝,這些鬍鬚你是從那兒找來的?」

  譚意哥一笑道:「總不會是我嘴上長的就是。」

  張玉朗看見她的髮髻較尋常小了一圈,知道她必然是剪了自己的頭髮而做成這一套假須,不由得大為感動地道:「意娘,你這是何苦呢,居然捨得剪短你的頭髮,你難道不心痛?」

  譚意哥道:「心痛?為什麼要心痛?」

  張玉朗道:「一般女孩子對自己的頭髮都視同性命,不小心損了一點都要心痛上半天,你卻一剪兩三尺,我記得有個表姐,頭上長了疥瘡,一定要剪掉了頭髮才能醫治,她說死命都不肯,後來她的瘡越長越厲害,走近人前都有一股氣味,她的父母忍無可忍,叫人便把她架住了,把頭發給剪掉,她竟然在夜裡跑到廚房的柴推上,點上火把自己燒死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她也未免太死心了,頭髮剪了還會再長的,而且死的方法很多,幹嘛要選那個痛苦的法子呢?」

  張玉朗道:「投繯、跳河、吞金、服毒、抹脖子,都無法掩飾她那剪去頭髮的頭,只一把火連皮帶發,燒了個乾淨,才不致有無發之醜,其實她那一頭黃毛,又粗又硬,比你的這烏油油的青絲差多了,你居然捨得操刀一剪,實在叫我不安了。」

  譚意哥笑笑道:「別傻了,我的頭髮本來就長,剪短一點沒關係,三五個月又長出來了,可是對你卻非常有關係,你張玉朗的身份不能叫人認出來呀。」

  「可是你也不必剪自己的頭髮呀,街上的花粉店,以及梳頭婆子的家裡,都有髮髻可買,你叫人去買一些來,不就行了嗎?」

  譚意哥連忙搖頭道:「那可不行,誰知道那些頭髮是怎麼來的,有些是貧家娘子萬般無奈時才割下賣幾文錢,那還乾淨些,有些則是盜取新死的女人頭上的,做成了鬍子粘在嘴上,那多噁心,還是用我自己的放心些。」

  張玉朗忍不住在她的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道:「意娘,你讓我說什麼好,我真不知道怎麼才能報答你的這一番情意,難怪前人說,最難消受美人恩,到今天我才明白它的意思,我只覺得為你粉身碎骨都不夠似的。」

  譚意哥一笑道:「那就請爺快快地把那一包寶貝請出去吧,你留在這兒,嚇得娘在樓下也不敢待了,上樓在我外屋打地綣了一夜。」

  「那有什麼可怕的,它又不會咬人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也不知道,但看起來就是怕人。」

  張玉朗歎道:「其實每個人遲早都會變成那個樣子的,一個人去了皮肉還不就是那個樣子,不管生前美如天仙或是醜如夜叉,一旦成了骷髏,就沒有分別了,往這兒一想就不怕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玉朗,別再磨蹭了,你快快走吧,要是有人來了,瞧見你這包總不太好吧!」

  「有人要來?有誰要來?」

  「有好幾起人呢,他們一連叫了我幾天的局,娘都以告病推過去了,糧漕上的李大人今天生日,不便鋪張,就在我這兒設一席,請幾個同僚小賀一下。」

  「他們知道你生病,就不該來吵鬧呀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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