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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一


  譚意哥一笑道:「也許有一點,但是我只比人家多瞭解一點,我出身曲巷,見得多了,有很多婆娘,上那兒把她們的漢子抓回去,連帶也罵那邊的姐兒是狐狸精,迷住她們的漢子不肯回家,說要告到官府來拆房子,但是卻沒見一個官人前來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那只是叫叫而已,未見得真告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不!有一個婦人真告了,結果官中不受理,她在衙門裡破口大駡,反倒因為咆哮公堂而挨了二十個嘴巴,她的漢子則挨了二十板子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這倒妙了,事情與她的丈夫何關,居然也要隨著挨板子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那是徐太守任上的事,徐太守是位大名士,梯突滑稽,他斷案的手法與理由也很有意思,因此他打那個丈夫是罰他沒有丈夫氣。」

  「這就更難說得過去了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徐太守以為曲巷歌榭是公開的尋歡場所,前去並不犯罪。可是那個做丈夫的家有悍妻,連老婆都沒管好,就敢去聲色場合胡鬧,使得閨中人當街訓夫,殃及他人安寧,所以罰他二十大板。以振夫綱,今後如果不把老婆管好,絕對不准到聲色場合去鬼混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此公倒是一位妙人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是的,他是個很有才氣的人,而且也夠資格作此宣判……」

  「……他有一妻一妾,都很賢慧,有時家中宴飲戚友,除了出妻妾以款客外,也召集幾個粉頭侑酒的。他的妻妾殷勤款待那些女子,毫無慍色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嗣後呢,恐怕別人不會太同意吧!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是的,城裡一些衛道的老夫子們,以為太守判案的理由近乎遊戲,雖然這是小事情,卻有失官府的尊嚴,連袂登衙興師問罪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這批老冬烘們相當討厭,一個個又倔又迂,脾氣又大,偏又是斯文中人,很不好對付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那位徐太守更妙,他在明倫堂接見大家,卻在至聖先師的牌位前供了一把戒尺,然後才訓誡他們道:「本座乃為民之牧,掌百姓之教化,責在使他們明白為人處世之道,當然還有許多與利除弊的大事都來不及忙了,豈能經常來斷這些芝麻綠豆的小事,但是她告將來了,本座又不能不受理,所以才加以薄責,以杜後來者,這種做法難道不對嗎?」

  張玉朗一笑道:「這個理由的確很不錯的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是啊,這一個理由已經使那些老夫子閉口無言了,可是這位徐太守不甘休,繼續訓下去說:這個婦人不去學相夫教子的道理,當街逞潑,動輒興訟,咆哮公堂,難道不該懲罰,各位如果認為它的行為是可取而正當的,可以站出來,當著夫子的牌位,杖責本座!張玉朗笑道:「這一手更厲害,那些老夫子們縱然覺得那理由還不夠令人滿意,卻也不敢上去打太守呀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他們不打太守,太守卻要打他們了,狠狠的擺下臉來訓他們道:各位最小的都是在花甲以上的年歲了,齒尊德高,理應為後輩之范。而各位卻不明是非,貿然前來責詢,是又置本座尊嚴于何處,讀書人輕易不興訟,而各位卻為著這種無聊的事前來聚眾鬧事,讀聖賢書,所學何事,實在該打,今天本座代至聖先師打你們各人兩板,以為懲誡——說完親自施刑,每個人狠狠地打了兩板手心。」

  張玉朗大笑道:「痛快!痛快,這一打打得大快人心,這批人在城裡自命清高,處處地方表現得不凡,他們自許清流,干預州政,終於受到教訓了,唉!這件事我怎麼沒聽說呢?」

  「徐太守為人忠厚,嚴禁那天參與其事的人說出去,而挨打的更不會說出自己的丟人事,所以外面的人,很少知道的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你都知道了。」

  譚意哥也笑道:「我那兒地方雖小,長沙城中大大小小的事卻很少漏過,不過我也是今天才說給你聽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你是舉這個例子來為妙貞觀辯白?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不是這個意思,但是你判定一件事的善惡是非,一定要公平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絕對的公平,目前我還要求證一下,一兩天內證實了,我再來對付他們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你明天不是要上京裡去嗎?」

  張玉朗道:「這件事情比較重要,我吩咐家裡的人先動身,把官茶裝上車船啟程,我隨後借驛馬騎了趕上去就行了,這樣可以省下四五天來辦事。」

  譚意哥不禁苦笑了,但是她沒有加以阻止,她知道男人們心目中認為重要的事,未必是以利為先的,他們有時會把義置於最先,那時,他們需要的是女人的鼓勵而不是勸阻,尤其是一個有主見的男人,更是堅執。

  第二天,張玉朗一早就出去了,直到下晚,才一身航髒地回到了可人小,而且帶回了一個包袱。

  丁婉卿給他準備湯水洗澡,譚意哥卻去整理那個包袱,提起來覺得很重,而且裡面圓圓的,好像一個個大蘿蔔,於是就解開來看了一下,不由嚇得大聲驚叫。

  丁婉卿聞聲過來,一看也嚇住了。

  那包袱中竟是九個白森森的骷觸頭,嚇得她們趕緊包了起來,也不敢再待在那屋子裡了。

  好不容易才等到張玉朗浴罷出來,丁婉卿道:「玉少爺,我們這屋子裡全是女流之輩,你怎麼嚇我們呢?」

  張玉朗道:「婉姨,我知道你跟意娘都不是庸俗的女子,所以才不怕你們忌諱,把這些證物帶回來。」

  「證物?是什麼證物?」

  「我今天到妙貞觀後面的懸崖下去了。」

  譚意哥忙道:「那地方不是一處絕穀嗎,你又怎麼能夠下去的?」

  張玉朗笑笑道:「絕穀難不住我的。」

  譚意哥驚魂漸定地道:「這都是那下面撿起來的跳崖自殺的人?」

  張玉朗道:「不!崖下白骨,比這個還多上幾倍呢,這九個是我特地選出來的。」

  「選出來的,還有什麼好選的?」

  張玉朗道:「大有文章,這九具骷髏上都有刀劍痕跡,系生前為人殺傷致死,還有的骨髓發黑,那是中毒的現象,證明這些人都是死於非命。」

  「啊!玉少爺,你說這些人是被妙貞觀害死的?」

  丁婉卿似乎不信地問,張玉朗卻點點頭,「不會錯!那是在懸崖下的深谷中取來,而只有穿過妙貞觀才能到達那個地方,絕對是他們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玉朗,你準備拿這些證物送到官裡去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不準備,因為證據不足,我沒有看見他們殺人,也無法證明他們殺過人。」

  「這些骷髏難道還不能作為證據?」

  張玉朗道:「我無法證明那是從深谷中取來的。」

  「下面還有其他的骸鼻吧。」

  「有!而且這九具都能安上去而成為一具完整的骨骸,我才特地選來為證的。」

  「那不就是證據嗎?」

  張玉朗苦笑道:「那要由仵作下去查驗的,恐怕很少有人具有此等身手,我在山裡面縱跳攀越已慣,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差點摔得粉身碎骨,才僥倖爬上來,叫我再爬一次,我都沒有把握了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這倒是,如果不是地勢如此險惡,那些人也不敢如此膽大,把死扔下去就算了,他們以為是扔下後就沒有影子了,才如此托大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那你打算怎麼辦呢!」

  張玉朗道:「照我自己的方法,找出殺人的兇手!」

  「能肯定是妙貞觀的人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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