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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〇


  張玉朗道:「先以這樵子為例吧,他長得十分高大,孔武有力,卻拿一柄小柴刀,而且一共只砍了那麼一小把樹枝,卻放著那根枯樹頭不去理會,現時天色已將晚,這樵子所獲,大概僅夠他自己一炊而已,這種砍柴的方式,不是會活活餓死嗎?」

  譚意哥這才注意到玉朗所說的情形,一點都不錯,心中不免佩服,到底是在外面闖過的,觀察入微,一點小地方,都不會漏過。

  她笑笑問道:「那又怎麼能證明是山上的耳目呢?」

  張玉朗一笑道:「樵子志不在樵,只是一個掩飾,就可以往深一層想,這條路只通到妙貞觀,他們自然是觀中的人。至於那牧人也是一樣,他手拿牧鞭,一個大男人,卻只放牧三頭小羊,現在正值農忙收割的季節,一個壯年農人,怎麼會一整天的時間來放牧三頭小山羊呢,再者,你看那三頭羊被他用繩子栓住,不能跑遠,繩子所及之處,草已吃完,而遠處的草還多得很,他卻不挪個地方,這又豈是正常的現象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玉朗,你可真能挑眼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凡事有反常的現象者,必有異常的原由,從小處去觀察,往往有大發現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好!就算那兩人是山上的人吧,我可不懂了,他們是幹什麼呢?」

  張玉朗道:「當然是觀察動靜,看守附近環境,有人在山上鬧了事,他們便於攔截……」

  「鬧事?攔截?」

  張玉朗道:「今天我從水月那小表的口中,問出了一點事兒,這妙貞觀看上去是妙貞在主持,實際上卻大有文章,另有人在背後撐腰,而且還經常有些江湖人來往,內情頗不簡單。」

  譚意哥不禁詫然道:「喔!有這等事?」

  張玉朗道:「是的,所以我要好好地探查一下,你看那兩個人已在注意我們了,別再去看他們,放自然一點,走下去後再說。」

  兩個人徐步下了山,到得鎮上,好得他們乘來的車子也還在,那車夫是張玉朗素來熟識的,倒是可以放心,所以他們上了車子,才能開懷地談著。

  張玉朗道:「先說你這下午,有些什麼收穫吧。」

  譚意哥歎了口氣道:「沒有,只跟她下了一局棋,盤弄了一陣樂器,講了一陣閒話而已。她倒似乎對我很感興趣,問了我不少,只是,這個女子很不簡單,她的話雖多,卻不惹人討厭,知道適可而止……」

  張玉朗道:「看樣子你很喜歡她了?」

  譚意哥道:「是的,就今天一個下午的盤桓而言,我的收穫最大的在此,她教我如何去做一個可愛的女人,這個女子,若是沒有其他的缺點,該多好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她是否有其他的缺點呢?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也談起了楊大年的老婆,我說那是我一個遠房表姐,聽說她也常上這兒來。」

  張玉朗忙問道:「她怎麼說呢?」

  譚意哥道:「她也沒否認,只說楊大娘子是個很慷慨的施主,經常來聽道。」

  「聽些什麼道呢?她有沒有說?」

  譚意哥道:「沒有!也許是交淺言深,沒到那個程度吧,我發覺我這個身份選得不好,沒法子進一步跟她攀上交情,問不出什麼了。」

  張玉朗一笑道:「我倒問出來了,是水月說的。」

  譚意哥忙道:「是怎麼回事呢?」

  張玉朗沉吟了片刻,才在她耳邊低說了幾句,譚意哥不禁紅了臉道:「真有這回子事兒?」

  張玉朗道:「我不是女人,可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,但是我相信不會假。」

  譚意哥輕歎道:「我實在難以相信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確是如此,楊大年的一妻二妾,都為這個著了迷,所以楊大年才視家庭為畏途。據說,有幾個富家的娘子,在妙真那兒學了這一套回去,轉相傳授,居然把那幾個人全給迷住了。」

  譚意哥驚訝地道:「原來楊胖子的難言之隱竟是這個,那也沒什麼呀,他為什麼不敢說呢?」

  張玉朗一笑道:「其中還頗有一些隱密,連水月都還沒有弄清楚,不過我已經發誓要把她們的底細揭穿,破除這一處陷人的妖窟。」

  譚意哥一驚道:「陷人的妖窟?這是怎麼說呢?」

  張玉朗莊容道:「她們的背後是一些下五門的江湖人在操縱,利用一些下流的幻術與邪門手法,誘使一班無知的婦女入其圈套,以達到斂財的目的,破壞別人的家庭,這種行為太可卑了,我不能不管。」

  譚意哥多少有點明白了,可是她仍謹慎地問道:「玉朗,你不會弄錯嗎?」

  「絕不會,水月年紀小,不懂什麼;可是我一聽說她們的一些行動,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。」

  「你倒比他們還內行。」

  張玉朗笑笑道:「意娘,你忘了我另外還有個身份了,張玉朗雖然是個不解事的公子哥兒,胡天廣卻是個有名的江湖遊俠,自然懂很多。」

  「只是懂得很多?」

  張玉朗居然明白了她的意思,笑著道:「是的,懂得多,並不一定要做得多,我看見一條蛇,就知道那是不是一條毒蛇,並不一定要給它咬到後才知道。」

  譚意哥不說話了,對江湖圈子裡的事,她根本不懂,開口也是鬧笑話,因此她把話題一轉道:「玉朗,你說又決心要管這件事了?」

  「是的,這是我俠義道的本份,他們雖然不是殺人,但是卻比殺人越貨更為可惡,任何一個俠義道中人遇上了都無法不理的,這就是下五門江湖人為人不齒的地方,因為他們不僅行止卑劣,更還傷天害理。」

  「怎麼管呢,是搜集他們為非作歹的事實,密告官府,把他們抓起來?」

  「這不像是我做的事,胡天廣是見不得官的。」

  「但是張玉期能見官呀。」

  「張玉朗卻抓不住他們犯罪的證據,再說,告進官裡也不見得能奈何他們,因為他們手中同樣抓住了很多官中人的隱私,妙貞觀中不守清規,已是半公開的秘密,卻沒有人去動他們,可見他們還是有兩套的。」

  「那是有些人投鼠忌器,但你卻無比顧忌。」

  張玉朗一歎道:「也不好,我固然可以敞開來辦,可是有多少無辜的受害者名節受損,我揭發了他們,卻也害了很多的人。」

  「那你打算怎麼辦呢?」

  張玉朗道:「還是用我已往的身份與法子。」

  「你又要冒用你師兄的名義了。」

  「是的,江湖人行事,有本身的一套方法。」

  「可是你還有兩件該辦的沒辦哩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事有輕重緩急,我如果做好這一樁,僅此一件,也可以抵得上百件功德了,那兩件辦不辦都沒關係。」

  「有這麼嚴重麼?」

  「比你想像中嚴重得多,那兩件案子裡,被害的最多一兩個人,可是這妙貞觀不除,受害的人卻多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實在看不出她們怎麼害人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她們以狐媚的手段,再加上一些下流的藥物及邪法,使人一入其間,就沉迷不拔,而後盡獻所有,作為報效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如果妙真今天對我所施的那種方法也稱得上是狐媚的話,那就是你挑剔太過了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她們選取物件以及方法是因人而異的,對你,當然還沒有用什麼方法,對楊大年的老婆,用的方法就可鄙了,因為楊家的錢多,她們就採用細水長流的方法,慢慢地吸取,這些年來,楊家花在這兒的銀子已經可以堆積如山了。據水月說,有好幾個人在此身敗名裂,最後連命都送在這兒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這又叫我不相信了,如若此地謀財害命,官府豈有不知的?」

  「他們是直接謀財,間接害命,受害的是他鄉來此負販的貨客,在床頭金盡之後,被逐出門去,跳崖而死。他們後面就是一道深谷,人掉下去連首都找不到。水月說,她已知一年中有四個人跳了崖。」

  譚意哥沉思片刻才道:「玉朗!我也認為此處不是善地,但是你所持的理由是不夠的,色不迷人人自迷,她們並沒有強迫人來,是那些人自己要送上來的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意娘,你好像很偏袒她們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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