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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九


  張玉朗也笑道:「表弟!你可真有面子,妙師從來也沒有主動留客過。」

  妙真目中流采道:「張公子是答應留下了,貧道這就吩咐他們整治素宴去。」

  張玉朗搖頭道:「改天再來打擾吧,今天我們要趕回去給一位長輩暖壽,這位長輩你也應該聽說過,就是三湘第一名士陸老夫子。」

  妙真哦了一聲道:「陸老夫子的鼎鼎大名,貧道自然聽過,他明天大壽,怎麼沒人知曉呢?」

  張玉朗道:「陸老先生素來不喜鋪張,今年因為是八一暗九之數,又是九九關劫,據星士關照,必須悄悄地過著,所以誰都沒通知。」

  妙真笑道:「讀書人也信這一套?」

  張玉朗道:「陸老師不信,但是他的家人信,陸老師因為今年可以平平靜靜地過個生日,倒也不反對,對外不張揚,我們卻不能裝不知道,因為他是我們的老師,又是父執輩的老世伯,更還帶點親誼,今晚說什麼也得先去叩個頭不可。」

  妙真有點失望地道:「這倒是不能失禮的,伊公子難怪有如此高才,原來還是第一才子的門下高弟。」

  譚意哥忙道:「不敢當,高才二字,該奉給妙師才對,妙師無一不通,無一不精,小生少不得要時加討教。」

  妙真笑道:「真的?伊公子,你可別口是心非,說了好聽哦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這人最是實心,說什麼就是什麼,如果妙師肯把這座樓賜借。過兩天我就搬來讀書,此地又清靜,又好,表哥你說是不是?」

  張玉朗知道她在吊胃口。事實上絕不可能搬來住的,卻裝成一本正經地道:「表弟,你別想得太好了,這是妙師修真之所,偶而像今天這樣人少,借給你住一天是沒關係,在平時,此地隨喜的香客很多,你一個大男人,住在這兒可不成個體統。」

  妙真忙道:「這兒等閒是不讓人前來的,伊公子要是在這兒讀書,是再好也沒有了,我可以吩咐大殿上一聲,絕不讓人來打擾就是,就算被人知道了,也沒有什麼,像伊公子這樣斯文的讀書相公,又不是什麼作壞事的,有什麼好怕的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他雖然長這麼大了,身邊的事兒可是從來也沒動過,都要人侍候的,一個人住在外頭……」

  妙真笑道:「那就更不成問題了,我們這兒還怕少了侍候的人,我有兩個貼身的弟子,鏡花、水月,就專門著她們二人來侍候伊公子好了。」

  張玉朗一笑道:「水月那小妮子倒是很玲瓏逗人喜歡的,表弟,你若是真喜歡,過幾天就搬來好了,我要到京師去,正愁沒人照拂你,在妙師這兒我也放心了。」

  妙真以為是真的,忙道:「伊公子那一天來?」

  譚意哥道:「回去安排一下就過來。」

  妙真道:「你一個人還不是說走就走,還有什麼好安排的?」

  譚意哥道:「才不是一個人呢,還有幾個家裡跟出來的家人小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對了,還有一對侍候起居的大丫頭,正當妙齡十七八,如果不找個妥當地方把她們安排好了,跟人跑掉可就麻煩了。」

  譚意哥紅著臉道:「表哥也真是的,兩個粗使丫環也要開玩笑。」

  妙真不但是臉上泛著光采,連眼睛裡都揚起了異色,殷勤地道:「我的少爺,你是出來讀書還是怎麼的?」

  張玉朗一笑道:「我不是告訴了你嗎,我這表弟是瑰寶,我姨母把他交給我帶出來已是萬吩咐、千叮嚀,然後還要派上一大堆的人跟著,就怕他丟了似的。」

  譚意哥上來拉住他的袖子道:「走啦,走啦,表哥,你這大男人怎麼也跟個婆子似的,嚕嗦個沒完!」

  妙真道:「那二位公子走好,貧道衣履不整,不送二位了,伊公子,你可記得一定要來哦。」

  水月就在樓下相候,她對這兩位翩翩公子,倒真是夠癡心的。跟了幾步,看離開妙師遠了,才虛怯怯地道:「伊公子,真要來此地讀書嗎?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是啊,難道你還不歡迎?」

  水月頓了一頓才道:「公子,小道本來不該說這話,可是仍然忍不住要說,你……最好還是不要來。」

  譚意哥哦了一聲道:「為什麼呢?」

  水月歎了口氣道:「你是讀書的相公,這兒是是非之地,你在這兒沾上點麻煩可不上算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這是出家人清修之地,會有什麼麻煩?」

  「唉!鮑子自己也看得出來,這兒那像個什麼清靜之地,是非多多,遲早會出事。尤其是妙師,更是擔著一身的麻煩,你要是沾上了……」

  譚意哥道:「妙師怎麼樣,我看她百藝精通,是個才女,會有什麼麻煩?」

  水月道:「伊公子,你只看見她好的一面,小道卻是跟她在一起的,自然清楚得多,小道是身不由己,沒辦法,二位公子都有光明的前程,張公子還好,他能把持住自己,伊公子涉世未深,未辨是非,還是以遠離此地為佳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表弟,水月的話不錯,剛才我跟她詳談了一下,對此地的事瞭解不少。」

  水月道:「我說這話要是被家師知道了,非活活的打死不可,但是感于二位公子之情,又不能不說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我們知道了,水月,我會感激你的,在長沙城裡,我有一家源平茶莊,若是有事,你到那兒去找我好了,即使我不在,他們也會關照你的。」

  水月感激地道:「謝謝公子,公子如果真想救助小道,就把我拔出這個苦海,我情願為婢為奴,侍候公子來報答公子的恩德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我會記得的,早則三五天,遲則兩三個月,我就會把你接出來的。」

  水月目中泛著異采道:「公子可不能騙我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我騙你幹嘛?如果你不相信,明後天就出去,到城裡去找我。」

  水月想想道:「我還是等公子來吧,因為我從小就賣給家師,而且有註定的道籍,如果我私自逃走去找公子,則是給公子添麻煩了,公子還是來向家師說一聲,贖我出去的好。不過公子放心,贖身的錢,我自己早已準備好了,公子只是經手出個面,絕不要公子花費半文,事後也只求公子收容一下而已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看不出你倒是個有心人。」

  水月黯然道:「我只是不甘心在此墮落下去,藉此自救而已,贖身的銀子,我在兩年前就已貯齊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水月,你今年多大?」

  水月低頭道:「十七歲了。」

  「看不出,你已經有十七了,我以為你最多只有十四五歲,你可長得小。」

  水月傷感地道:「這三年來,我就沒長過,一直過著這種非人生活,那裡長得大。我不顧羞恥地說句話,在十四歲那年,我……我就被逼破了身……」

  譚意哥不禁憤然道:「該死,他們怎麼這樣糟蹋人。」

  水月苦笑道:「身不由己,又有什麼法子呢,我是在十歲時,折價二百兩銀子賣給妙師的,那時實在小,只在觀中打打雜,我還是運氣好的,同伴的鏡花因為發身較早,十二歲時就破身了,現在我已經私下貯了有千餘兩銀子,贖身是足夠了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你為什麼不早點脫離苦海呢?」

  水月道:「小道早有此心,只是家人父母流落不知去向,找不到一個作主的人,又怕所托非人,仍然是終身無依,所以才不敢表示,今天看二位公子,都不是會欺負女孩子的,才斗膽相求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好,水月,你有這個心,我絕不會辜負你的,你等著好了,最多十天之內,我會把你救出火坑去的,而且還有要你幫忙的地方。」

  「只要能脫離此地,公子要我做什麼都行。」

  說著已經來到前面大殿,張玉朗又佈施了幾兩的香火錢,那等於是給這些佛婆火工道人的打賞,這座道觀,實際上與那些曲巷豔窟一樣的。

  兩個人離了妙貞觀,還要走一段路才能到達鎮上找到馬車,妙貞觀座落在半山腰間,只有山徑可通,居高臨下,極占地勢之利。

  如果山下有什麼風吹草動,在上面遠遠就可以望見而預作準備,如果真有人想上去尋找她們的不法情事,到達觀中,已經什麼證據都找不到了。

  譚意哥觀察得很詳細,不禁深深地佩服這座變相豔窟的設計之周全。

  她見張玉朗一直止口不談觀中的情形,忍不住想開口了,張玉朗卻低聲道:「什麼也別說,卻使到了鎮上,坐上車子,也別開口,等回去再說。」

  「為什麼要這麼謹慎呢?」

  「隔牆有耳,這山林內的樵子,草地上的牧人,很可能都是他們的耳目。」

  「你也是太過於小心了,妙貞觀不過是一所道觀,又不是什麼綠林的山寨,還會有這些個講究嗎?」

  張玉朗一笑道:「意娘,別跟我抬,這些地方我想比你經歷得多,我說那樵子跟牧人,是山上的細作耳目,你不相信,我提出證據來,你就信了。」

  譚意哥瞄了一眼,看見那樵子在樹上劈取枯枝,牧人則坐在一隅牧羊,看來並無異狀。乃道:「玉朗,你說好了,看是什麼證據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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