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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八


  可是她一開口就用了清媚與娟秀來稱讚自己,那是很少用在王字上的,可見她的書法造詣不弱。

  因此笑笑道:「信手塗鴉,惹得妙師見笑了,但妙師的評語,小生卻不服氣。」

  妙真道:「貧道是想聽聽公子對神女露的真正意見,可是公子卻用些大士瓶中露,王母席上漿來堆砌……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不是堆砌,是小生真正的感覺。」

  妙真哦了一聲道:「難道公子曾是龍華會上人,飲過那些玉液瓊漿?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小生乃凡夫俗子,如何有那等福氣。」

  妙真道:「可不是嗎,公子既未嘗過,怎麼就拿來作為譬喻呢?」

  譚意哥道:「小生也沒有嘗過類似神女露的佳茗,入口芬芳,乃覺此露唯得天上有……」

  妙真笑道:「聽公子說得那麼好,貧道可就太慚愧了,而且也是貧道太俗。」

  張玉朗一笑道:「妙真,你叫我表弟來品這神女露,實在是問道於盲了,你別看他能說會道,那是他仗著一點小聰明,實際還是個清相公,如何識得其中之妙。」

  譚意哥一怔道:「什麼叫做清相公?」

  妙真笑著道:「那是說公子是個老實書生……」

  說著斜睇了譚意哥一眼,竟包含著無限情意,使得譚意哥意會絕不是那個意思。

  ▼第八章

  妙真好像對譚意哥十分好感,為了解除她的窘迫,忙岔開話題道:「張公子畢竟是風月行家,一語就道著了正題,想必定有中肯之評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我的感受不必寫了,只有四個字,口占卻可,那就是妙不可言。」

  妙真道:「這就更敷衍塞責了。」

  張玉朗一笑道:「妙師這茶名神女露,實已道盡天機,盡得風流,要我言其中之妙,我只有以此四字為酬,如若說得出來,就不算是妙了。」

  妙真嫣然一笑道:「公子妙人,始有此妙評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那倒不如說我是解人,所以才能深體中三味。不過我要說句掃興的話,這神女露一定要我來說,倒不怎麼樣。」

  妙真道:「張公子是官茶主人,自然是難得討好了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這也不見得,蘿葡青菜,各有所愛,妙師這神女露,香甜醇膩,無比,對一些人而言,自是神仙之津液,但是對我這長喝濃茶的,卻嫌不夠味了。」

  妙真道:「這麼醇濃的茶還不夠味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因為喝多了濃苦之味,舌瓣麻木,是以不覺其甘了,倒不如弄盞新茶嘗嘗,雖然有點澀舌,至少還有點新鮮味。」

  妙真笑道:「新茶太澀,不宜多飲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我到這兒來,原為淺嘗即可,若是要喝濃茶,家中還會少了我的?」

  妙真看了張玉朗一眼,道:「張公子究竟是常往京城跑的,眼界高了,自然看不上我們這種小地方。」

  張玉朗一笑道:「話倒不是這麼說,桃李,各有芬芳,也各有各的妙境,不過今天原是領我這表弟來拜識一下妙師的,因此妙師倒不必管我。」

  妙真道:「無論如何,張公子總是施主,不能怠慢的,好在敝觀也還備有新茶,雖非佳種,總也聊備一格,張公子只要不太挑剔,應可解渴。」

  她轉向水月道:「水月,張公子喜歡新茗,你就帶張公子上攏翠閣去,小心侍候著。」

  水月一直被冷落在一邊,頗有怨意,聽見妙真招呼才道:「攏翠閣不是沒人嗎?」

  妙真白了她一眼道:「你不是人呀,叫你去小心侍候你都不懂。」

  水月莫名其妙地道:「可是弟子不會烹茶呀。」

  妙真恨得直咬牙道:「你不會張公子會,他會教你的。唉!張公子,你喜歡喝新茶,就有這些瑣碎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沒關係,我就是喜歡這個韻味,表弟,那你既存這兒慢慢品茶吧,我去轉轉。」

  譚意哥雖然剛才已經低聲跟他談好了,但卻又表現得有點怯場:「表哥,這喝茶嘛,還挑些什麼?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這個講究大了,一點都不能馬虎的,好在妙師會招呼你,你慢慢品吧。」

  水月終於也聽懂了他們是在借茶喻人,臉上一紅,卻頗有喜色,導著張玉朗下樓去了。

  妙真也起身道:「貧道送公子。」

  她跟著送出了竹樓,張玉朗低聲道:「妙師,我這表弟膽子小,人又老實,我只敢往你這兒帶,如果把他領到曲巷去,我怕把他嚇壞了。」

  妙真微微一笑道:「你放心好了,我不是那種急色娘子,說句老實話,我還真喜歡你這個表弟,不會一次把他嚇得不敢來的,而且我也不會那麼拙劣的叫他看賤。」

  張玉朗終於放心了,他在妙真的面前打了底子,那就可以使譚意哥免得拆穿而受窘了,尤其是妙真的最後那句話,使張玉朗更為放心,她為了矜持身份,引起對方的好感,一定會保持雙方的距離,只要不那麼瘋狂,譚意哥是可以應付的了。

  於是他領著水月到攏翠閣去鬼混了一陣,倒是把那個小丫頭引逗得神魂顛倒,如癡似迷,就近對楊大年的妻子以及在家裡的情況,多少也有個耳聞,看看天色已近黃昏,他才重上那座竹樓。

  但聞琴聲琮,不由笑著自言自語道:「他們倒玩得雅,那女妖怪確是頭九尾煉狐,神通廣大,世間百技百藝,她簡直是無所不通,咦!這是碧海青天古調,妙真也會彈奏嗎?」

  再聽了一下,又搖頭笑道:「妮子心亂矣,到底修持功夫還欠缺一點,難以登那種縹緲之境。」

  一面說,一面大聲笑著招呼道:「表弟,你可是入魔了,我要借觀中的金馨來渡引你出迷了。」

  鏘然一聲,琴聲突止,然後看見譚意哥紅馥馥的臉由門中探了出來,笑著招呼道:「表哥,你來了……」

  張玉朗一面徐步上樓,一面道:「你們這兒玩得好高興,剛才我聽見你們在彈琴。」

  說著上了樓,乍一掀,倒是為之一震;因為妙真又換了一身衣服,全是輕紗所制,著在身上,玉骨冰肌,無不清晰可見,頭上梳起了高髻,宛然若仙,毫無一點猥褻之狀,而且更寶相莊嚴。

  他在門口一揖道:「妙仙子何緣下凡一走?」

  妙真微微一笑道:「張公子這麼說就不敢當了,剛才是伊公子在奏琴,貧道一時忘情,為琴音所迷,不覺身入琴中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表哥,你可惜來晚了一步,剛才妙師為我作妙舞,她舞的是玉溪古曲,嫦娥應悔偷靈藥,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意境,直把那種意境表演活了,那一種情韻神態,簡直是妙極了,妙得不能再妙,我看得不禁亂了曲。」

  妙真笑道:「那是公子的琴技佳。」

  張玉朗一笑道:「表弟的琴技我知道是不錯的,可是妙師的妙舞更沒話說了,剛才我老遠聽著,就知道表弟的修持略遜一籌,居然被妙師的妙舞導入了魔障,所以才趕緊出聲,否則這小呆子真個要走火入魔了。」

  譚意哥臉上一紅道:「那有這麼嚴重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差不多了,我們該走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走了,這麼快?」

  張玉朗一笑道:「不快,天都要黑了,再不走,可就要宿在這兒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其實就宿在這兒也沒關係,妙師說,可以把這座樓借給我們歇宿。」

  妙真笑道:「此處是貧道養憩之所,而且是貧道自辟的私室,很安靜,絕不會有人來吵鬧的,公子如若不嫌棄,倒是不妨在此住上兩天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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