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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七


  妙真道:「尋常的胭脂自然不行,這胭脂膏卻是特製的,是用玫瑰與鳳仙花瓣掏汁熬煉而成,完全是天然色香成分,所以化了水用以灌溉,倒是沒問題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那得要多少胭脂來消耗呀!」

  妙真一笑道:「這可不能計算成本的,貧道是看到了一本丹方妙訣上有這種培法,才試著學做了一次,如是培植了半年……」

  張玉朗道:「慢點,一株茶苗由初培到採摘,總要三五年才成,那有半年就可採摘的。」

  妙真一笑道:「我可是將壯熱的茶樹移植過來的,等到根土一實,就用胭脂水澆灌,半年後,才加以採擷,那可不是採摘,而是將茶樹連根拔起,幹放了七天后,才將它浸入胭脂水內,待其吸足了之後,再行摘下,把太老與太嫩的茶葉都廢棄不用,只留下壯實的葉子,慢慢地烘制而成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為什麼要連根拔起?」

  妙真道:「為的是要它先幹,然後侵入胭脂水,待其飽吸之後,精華全部凝聚葉上,去其老者,以其遲暮,棄其嫩者,以其生澀,所選取者,為承受雨露最為豐盛之壯健者,也是十株茶樹中精華之所聚,才制得這麼大半筒,正因為太費神費事,而且又太抑天和,所以我只制了這一次……」

  張玉朗道:「在茶言茶,我只有四個字的評語,那就是走火入魔了。」

  妙真笑道:「這我承認,本來就是一個邪方,但是姑妄一試,卻也是值得的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但不知妙在何處?」

  妙真歎道:「這個貧道卻不知道了,一共試過十個人,居然言人人殊,人人皆雲妙,妙處各不同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有這樣的事,我倒是要品一下。」

  妙真一笑道:「少時二位不妨將本身的感受寫在紙上,然後相互一對照,看是否雷同,就知端的了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這個倒很有意思。」

  此時爐水已沸,妙真把兩口白玉瓷盅,先用滾水燙過,然後拈起一小撮茶葉放進盅裡,提起水壺,細心地將水注入到八分的時候,把蓋子蓋上,把茶汁立刻逼出傾掉,然後再度注入沸水,悶了片刻,才雙手捧了,分放在他們面前,笑吟吟道:「神女生涯原是夢,為承雨露會襄王,莫道湘女偏多情,由來別離最斷腸。」

  詩並不見佳,但是信口吟來,而且她臉上所帶的淡淡的哀怨,以及那九轉低回的聲音,卻使人聽著呆了。

  譚意哥接過了茶,在她的眸子裡讀出了那一份似有若無的情意,不禁怦然心動,居然忘記了自己是個女兒之身而認為是個男兒了,無意間邂逅了一個美麗而渴望慰藉的少婦,忍不住就想抱她一抱。

  直到茶盅上傳來的熱度燙到它的手時,她才驚覺過來,連忙收回了眼神,瞥見漲玉朗在向她微笑,沒來由的心叉上上直跳,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畢竟是太嫩了,很輕易的就受到了人家的迷惑。

  由此推想出去,她不禁佩服起張玉朗了。

  到底是行過萬里路的人,見多識廣,經驗多,定力高,他還是個男的,居然表現得如此自然,若無其事,難道這是他練過武功的關係嗎?

  想著她又不禁佩服起妙真來了。

  這才是一個真正的女人,她把女人的魅力施展於無形,舉止既不輕浮,言詞落落大方,卻表現了最動人的情態,豔入骨裡,卻不是他人在短時間內所能揣摩效效的,因為這些內媚的魅力,斷然不是一天一夕所能培致的,那是一種由鑽研而至體會的最高境界。

  有著張玉朗在旁監視與比較,譚意哥慢慢地鎮定了下來,淺淺地呷了一口,但覺甜香沁人,不禁連連咂舌道:「妙!妙!太妙了!」

  妙真笑道:「伊公子且慢言妙,等這一盅喝完了,再把你體會到的妙處寫下來,跟張公子的對照一下。」

  譚意哥覺得很有意思,遂慢慢地把盅中的茶喝了一半,水月接過去又為她注滿,遞過來給她時,用手指在她手心輕輕地搔了一下。

  可是譚意哥這時候,對這小女郎已經全無逗趣的意思,她的眼睛又凝注在妙真身上。

  這時妙真正跪在案邊,伸出那對欺霜賽雲的纖纖玉手,磨起墨來了!

  那姿態也是十分撩人的,右手二指,輕抓住了墨,左手卻提住了右手的袖管,免得被墨汁沾上了。

  就這麼輕柔而美妙的推著,轉著。

  譚意哥的眼睛也跟著她的身子轉著,因為她不是手在研磨,而是整個上身在推著墨轉。

  在那一個個圓弧形的運動中,可以看得出她細柔腰肢的轉折,她豐滿而圓實寅的臀部的起伏。

  她的胸部也因為起伏轉動而起了顫動,那兩堆白玉似的乳房作有規律的搖擺著。

  就這一個姿態,就足以叫人目迷神搖,譚意哥看著,不禁低呼:「尤物!尤物!」

  張玉朗的感受跟她一樣,卻比她沉穩得多,用手輕觸她一下低聲道:「意娘,你怎麼了?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沒什麼,我是真的為她的情態所迷,不過你放心,也只能到此為止,不會再進一步了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她的挑逗都還只是剛開始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對我而言,卻已到了極點,越下去,我會越冷靜,因為我到底是個女的,現在她賣弄的是風情,尚可一觀,底下漸漸進展到賣肉,那只有對你這個大男人有作用了。」

  張玉朗哦了一垂:「既是如此,那我就交給你一個人,我到別處去。」

  譚意哥看了水月一眼道:「也好,你把這個小錶帶走,好好地撫慰她一下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那用你管她呢,妙真自會打發她的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不忍心,當然也怪我不好,先前跟她開玩笑,現在看她竟像是認了真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在這種地方還能認真不成!」

  譚意哥正色道:「玉朗,話不能這麼說,像妙真這樣閱歷眾生,自然不會輕易動心,也經得起失望,她究竟年紀還輕,不可以給她太大打擊,那會影響她一輩子的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瞧你說得多嚴重!」

  「玉朗,是真的,你也許不知道,我卻聽多了,有時曲巷姐妹,閒時私下密談,那些是真實的體會,有很多人就是在年輕時,對一兩個人私下鍾情,結果給對方突然冷落而心懷怨意,而變得自暴自棄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即使如此,她看中的是你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你也不錯,你是我的表哥,也是一表堂堂,而且失之東隅,收之桑榆愉,多少也充實一點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好吧,不過我可警告你一聲,千萬要小心,這女冠子的本事大得很,女子一樣為她著迷的很多,像楊大年的渾家……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你別時時提起,我會記得的。」

  張玉朗一笑道:「你記得就好,我想你是個聰明人,我要你喬裝來此,是展開攻擊的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知道,我會有分寸的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可一而不可再,假如你今天套不出來,下次也就不必來了。」

  譚意哥這次卻只給了他一個放心的微笑,這時妙真已經把墨磨好了,笑著道:「二位請抒發己見吧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一定要我們獻醜嗎,我的字見不得人。」

  妙真笑道:「伊公子別客氣,這是想知道一下你對神女露的體味,又不是瞧你的字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你說已經有十個人品過這茶?」

  妙真道:「是的,只有十個人,而且每個人都作了評述,或詩或賦,都是極道此茶之妙,卻沒有一人雷同的,因此貧道想二位再作一遍,看看此露的妙處是否已經完全說盡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他們是怎麼說的?」

  妙真笑道:「等二位寫過之後,貧道少不得會拿出來給二位比較的,只是現在卻不行,免得二位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,反而影響了自己的體會。」

  譚意哥聽了笑道:「就憑這番話,已知妙師是位品評的老手了!小生更不敢獻醜。」

  妙真道:「伊公子何必太客氣,張公子是有名的才子,而伊公子是他特別推重的人,那裡錯得了。」

  說著墨已磨就,她又取出一方素箋攤好道:「只可惜紙筆得一付,又要勞一位稍候了。」

  譚意哥倒也不客氣,走過去正襟危坐,提起筆來,不假思索,立呈一首七絕。

  疑是大士瓶中露,佛龍華席上漿;娥潑下胭脂水,付與人間添芬芳。

  妙真一面念,一面讚賞,等她寫完了搶過笑道:「伊公子這筆字可當得起名家書法,清媚不減王郎,尤勝三分娟秀,只是這評語太草率太空洞了,完全是在敷衍!」

  譚意哥聽了心中又對這個女道士添了一番認識,覺得她實在不簡單,自己學的確實是王義之的筆法,只是今天為了怕露出是女兒的破綻,特地又加了幾分腕力,如果不是大行家,絕難看得出是女子手筆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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