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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一


  譚意哥忙道:「玉朗!你那一百件功德是受了師門之托,不可言而無信,所以我不加勸阻,而且還幫助你完成,但是你不能再做下去了,行俠仗義固然不錯,但不可違法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可是法律不夠公平,使那些作奸犯科的人,逍遙法外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法律是公平的,有些人行不義而未遭受懲罰,是人謀之不臧,而不是法律的漏失,再說冥冥之中,仍有天譴……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那一套可騙不了我,只有楊大年那種人才相信,什麼冥報,那是我做成的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可不這麼想,娘也說了,雖屬人為,未嘗不是天意使然,假手人為,楊大年如果沒做虧心事,你那一套就嚇不了他,可見他怕的是天而不是你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如果上天假手於我以行天心,就應該讓我繼續施行下去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天心不是人意可以預測的,你若刻意行之,便是逆天而為了;你究竟不是神明,也不可以自己作主,代天行道。」

  張玉朗無言以對,可是心中仍有一股不平之氣,譚意哥道:「你如果看見誰作了不法之事,可以檢舉出來,告到官裡,我相信官方會給他懲罰的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那需要證據,空口說白話,官中不會相信,犯法的人也不會承認的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假如沒有證據,你更不能輕易施懲,萬一你冤枉了別人呢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我相信不會的,我要懲誡一個人時,必是事先多方求證了,只差沒有直接的人證或物證,就像楊大年這件強佔人產的事件,如果不是我們來上這一手,他肯承認嗎?」

  譚意哥道:「這件事已經做過了。我也不便多說了。事後我想,未必就不能平反的,徐家還有個孤兒在,仍然可以申告,州府不通,告到京裡去,徐家既然在當地務農數代,鄰近的人都可以作證的。」

  張玉朗歎道:「打官司那有這麼簡單的,一般的老百姓都怕見官,那些鄰居並非不知道實情,可是要他們到官裡去作證,他們就搖頭不敢了。案子判下來,徐老頭也曾動過反告的主意,求鄰居們跟他到京裡去告狀,卻沒人肯去,他才活活氣死的。」

  譚意哥想想也是實情,老百姓怕見官,自古皆然,為了別人的事,迢迢千里去為告狀作個見證,的確沒人肯幹,何況還有層顧慮,萬一告不倒,自己反而吃誣告偽證的官司,那才更為犯不著呢。

  因此她深深地歎了口氣道:「玉朗,這也難怪,官府的確是令一般老百姓畏縮不前,可是也不是每個做官的都如此,也有很多平易親民的好官的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這個我承認,只是多少的問題,十官九貪,真正一清如水、愛民如子的好官又有幾個?我之所以答應師兄,代他行道江湖,也是為了這個緣故;我所報應的那些人,大多數是貪官或其家人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玉朗!世界上不能沒有官,否則天下將會更亂,這一點你是必須承認的。再者,是朝廷的俸祿太少了,論句良心話,任何一個官兒,如果他一清如水,半點不沾,完全靠朝廷的俸祿過日子的話,四品以下的官兒,五口之家,每年至少有兩個月就要餓肚子,可見官吏俸祿,已不足以養廉,那是必須要蒙混一下才能過日子了,而且也等於是勢所必然的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沒有這麼糟吧,要是如此的話,還有那麼多的讀書人,拼了命去博求個出身嗎?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說的是真話,一位七品縣太爺,年俸才一百四十兩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那會這麼少?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這是明文所載,我可比你清楚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好吧,就算是如此,每個月平均過日子,也有十一兩多銀子,五口之家,尚可溫飽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一年下來的人情應酬,三班衙役的節賞,幕內師爺三節的炭敬,統應支付起來已經不夠了;何況家裡多少還得用一兩個人……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這些開銷那能也算進去,那是衙門中公帑上開銷的,連縣太爺家中的油監柴米,都有公支,那一百四十兩的年俸是他的淨廉,如果公帑用得省一點,還不止此數呢。」

  譚意哥歎道:「玉朗!你這個賬就算得糊塗含混了,縣太爺養家活口,是他自己的私事,真要一清如水,就不能動支公帑,一切凡屬私人的事項,都得自己掏腰包,那只有一種人能做,就是未仕之前,家中帶著萬貫家財來貼補的,否則很難做到一清似水,絕對清廉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你這是抬,我說的清,不是這樣子算帳的,只要居官存心不在為財,能夠為老百姓身上著想,無偏無私,就是好官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這種官就太多了,至少大部份看來都是這個樣子的,因為多少總有點不乾不淨,就沒有一定的標準了,你總不能定下個尺度,說是年長公帑多少兩以上的是貪官,多少兩以下就是清官吧。」

  張玉朗笑了起來道:「意娘,你真能抬,我說過了,世事本來就不能執著不變的,只有以自己的良心為標準,該怎麼著就怎麼著,這雖然沒有一定的尺度,但是清濁好壞,大家仍然一望而知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不是喜歡抬,我只是說明天下事,不能由表面去看的,必須推究到內裡根本,有些事雖然道理上是對的,卻不可為,有些事,雖然情有可原,卻法無可追,就以你頂著你師兄的名義……」

  張玉朗一笑道:「我知道你的目的,就是要引到這個上面來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你倒有先見之明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那還用多說嗎,你一張口,我多少已經能夠揣摸到了,無非是勸告我,盜行之不可為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不!盜行義舉,非不可為,像你師兄、你師父,都絕對可為,只有你絕不可為。」

  「為什麼,難道我跟他們不同?」

  「是的!做這種事的人,應該把是非看得非常分明,一絲不苟,一介莫取,像你師父及師兄,他們夜盜千戶,得手何止萬金,卻沒有落人私囊一文。」

  張玉朗佛然道:「意娘,莫非你還信不過我,認為我從中落了什麼好處?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那絕不會,你也不至於,也不會那樣,並且只有往裡貼上幾兩銀子,因為你也貼得起。」

  「那你說,為什麼我不可為呢?」

  譚意哥道:「因為你的表裡不一致,你口口聲聲厭惡貪官,可是,你自己卻在助人以貪,賄人以財,誘人以酒色,破壞人的廉潔。」

  張玉朗莫名其妙道:「我什麼時候做過那種事了?」

  譚意哥道:「你每年都要做一次,不久後上京裡去,又要去幹了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你是說應酬那些相關的官員,那是做生意,這不可同日而語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為什麼?難道這些應酬是列入合同中,必須履行的,是生意上的一部份,而必須做的?」

  「雖無明又規定,卻是做官茶的商家必須的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不明白這必須二字,難道說你不應酬他們,生意就會做不成了!」

  譚意哥道:「誠然如此,那些人有權決定是否繼續採用我的貨。」

  「你這個茶官不是世襲的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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