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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〇


  張玉朗道:「是真的,楊大年侵佔徐家祖產的事,我師兄就是從妙貞觀得到的消息,因此要瞭解楊大年的家庭底細,有上那兒去。」

  丁婉卿沉吟道:「那你們可得小心些,聽說那兒不是什麼好地方,有很多人都在那兒弄得傾家蕩產,身敗名裂,聽說太守要抄掉那個地方,不知怎的又緩了下來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那自然是有人說話的緣故,妙貞觀的確不是什麼好地方,但是也不過是吃喝嫖賭、酒色財氣而已,只要把握得住自己,上那兒也不會怎麼樣的,就怕人控制不了自己,那又不見得要上妙貞觀去,在那兒也一樣能垮掉的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至於我,就更不用擔心了,至少色字那一關是迷不倒我的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你也別太嘴硬,妙貞觀中,有許多女子前往,而且還樂此不疲,像楊大娘子就是其中之一,可見一定有什麼迷人之處,只不過你跟著我去,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,我絕。不會讓你吃虧的。」

  說著譚意哥又侍候著張玉朗穿了衣服,形跡之親熱,就像是一個妻子對待丈夫,可把丁婉卿弄糊塗了。

  她在張玉朗的口中那吞吞吐吐的神情看來,知道他們之間的婚事並沒有談得十分妥當,可是從譚意哥的神情看來,竟像是已經嫁過去似的。

  但是丁婉卿知道譚意哥是個很執著而又很自愛的人,除非是有什麼絕對的保證,她很不容易會輕舍自己的感情的,若說是張玉朗騙了她,這也不可能。

  張玉朗不是騙人的人,譚意哥也不是容易受騙的人。

  丁婉卿越想越迷惑,她為這兩個人的事感到不解,也決定要等譚意哥回來時好好的問一下。

  譚意哥的終身大事,也是它的終身所倚,她必須要問問清楚,雖然在學識上她不如譚意哥,但是在人生的經驗上,她比譚意哥又老練多了,可是她的確對這兩個年輕人之間的感情不明白。

  豈止是丁婉卿不明白,連當事人之一的張玉朗也一樣的不明白。

  譚意哥只跟他談了個起頭,雖以終身相許,但是並沒有進一步談下去。

  自己的母親會不會同意,張玉朗都沒有把握,可是譚意哥卻已經想到了不會很順利地同意的,她又有什麼可高興的?

  然而看看譚意哥的高興又不像是假的,因此張玉朗忍不住問道:「意娘,你看來很高興!」

  譚意哥笑笑道:「是啊!我有高興的理由。」

  「你有高興的理由?」

  譚意哥道:「今天我去參加魯禦史的粥會,座上都是一些斯文名士,免不了即席聯詩,二十四韻詠秋海棠,結果是我一個人搶詠了十四韻奪得了魁首。」

  張玉朗有點意興索然地道:「那些老頭子怎麼能趕得上你的捷才,當然是你行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也不能這麼說,他們都是些文壇宿將,用句老成凝練,逐字推敲,成句雖慢,卻可見火候,我的十四韻中,只有一首被評在第二,一首被評在第四,一首被評在第十去了,加起來才列為魁首。」

  「奪得一個魁首又能怎麼樣呢?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他們這個粥會決定成立海棠詩社,每月舉行一次,輪流做東,我被舉為副社長,下個月就該我做東,在家中舉行吟詩聯唱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只可惜我那時不在,否則也可以給你來捧捧場,只不過這都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呀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你耐心聽下去呀,他們準備下一次把太守也邀來,因為他也雅好此道,大家準備即席為我請求脫籍。」

  張玉朗忙道:「他們能夠說得動嗎?」

  譚意哥道:「絕對沒有問題,因為他們準備邀我的老師陸象翁老爺子出面擔任社長,魯禦史跟我兩人居副,這個詩社將來長期聯會,成為三湘地方的一大雅集,每次吟唱的詩篇,都刊刻了印集分贈各地的詩社而為三湘的盛事,這對太守的政聲也有好處,他一定高興,而詩社中有一個歌伎,究竟不是什麼好事,我想太守一定會同意的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這倒是,京師中也有類似的集社,聽說兩位相國是主幹,有時連官家高興了也會去參加的,你的詩如果傳到京中去,說不定還會名動公卿,連官家都要召見你一下,見識一番你這位才女呢。這樣吧,你們這次的吟稿先抄一份給我,我趁著上京之便,帶了去先為你們吹噓開來,預先打個底子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魯禦史就是這個主意,你居然也想到了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這就是先造成聲勢,做得欲罷不能,到時候太守如果不答應,就可以利用清議的力量來左右他了,這種局勢的運用,我怎麼會不懂呢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在黃太守一到任的時候,就向他請求過了,他對我很愛惜,倒是一口答應了,可是後來幾度酬酢,他發現我在場上很有用,又捨不得放我走了,這次我們動用那些斯文的清流力量,他就沒得說了。」

  張玉朗一歎道:「這也是多才之害,你若是平平庸庸的一個女孩子,他就不會留你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那也很難說,跟我同一條街上,也有幾個是官伎,做了十幾年,仍然沒湊齊贖身的官項,想要從良嫁人都辦不到,也是夠可憐的。」

  張玉朗憤然道:「這個官伎制度,也不知道是誰興起的,簡直該殺,父兄犯了法,怎麼牽累到妻女姊妹發配為官伎,來受折磨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這是對做官的人一種警惕,要他們謹慎從事,不可貪墨誤民,否則就會殃及妻女家小,也是懲治貪官的一種條款,官吏牧民,嚴禁貪墨,立法的用意不為不佳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你自己是身受其苦的人,怎麼會贊同這個方法呢?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是頂了娘的名籍,而且在娘的養育下長大,雖然承繼了她的伎籍,還是沒有受過苦,聽娘說起她少年時剛被發配入官伎養成所的情形,那才叫苦呢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你縱未身受,也多少受了點影響,為什麼你不恨這種制度呢?」

  譚意哥道:「因為我見過更多的做官的人,為了貪污陷害良民,輕則財產被剝奪,重則家破人亡,罪孽之深,尤為令人髮指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淩遲碎剮,罪上一身,不必殃及妻孥呀!這是報過於罪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一個做官的貪污,他的妻子家小,多少要負點責任,若不是家人奢侈,求過於供,他就不會貪贓枉法,那個時候享受得舒服,犯了事就應該受苦,這種情況娘身受最清楚,她在小的時候,父親做一個縣令,居然有二三十口人,還有著幾十個婢僕,若是正正當當的居官,怎麼養得活那一大家人的,她自己還記得,她是第六妾所出,姊妹兄弟有十個人,每個人都有個乳母領著,她的母親喜歡吃鴨掌,每天至少要十幾付,就得殺十幾隻鴨子,只取其掌,其餘的鴨肉棄置了狗,這種窮奢極侈的生活,都是民脂民膏所積,小時候她不懂事,習以為常,長大後自己受了苦,她也不怨人,認為這是該受的。」

  譚意哥歎了口氣,又道:「有一次,她接了一個客人,那個客人並不富有,卻很大方,指明要她陪宿,到了房裡,卻將她拳打腳踢,毆辱一陣後,揚長而去,臨去時,說明以前被她父親害得家破人亡,他是來報復的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這簡直豈有此理……」

  譚意哥歎道:「娘心中並不怨恨,認為這是自己該受的,她告訴我說,朝廷立此條款;不僅是給做官的一個警惕,也是為宣民怨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婉娘倒是想得深遠,我都不知道這官伎制度還有這一層作用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也有受過這種報復的人,才會體會到的,只可惜那警惕作用還是不太大,許多做官的人,對於我們視若無睹,貪者照貪,除非報應到他們身上,他們才會覺悟。」

  張玉朗憤然道:「我若是遇上了那種官兒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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