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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〇


  張玉朗笑道:「我並沒有一篙子打落一船人,只是指那些巧取豪奪,食人而肥的傢伙而言,他們長袖善舞,隻手遮天,不知道做了多少陷人缺德的事,表面上卻仍是一派道貌岸然,凜然不可侵犯之狀,高高地居人之上,玩弄國法於股掌之間。」

  他起初還是在笑著說的,越說卻越憤慨,聲音也大了起來,譚意哥道:「張公子,你太憤世嫉俗了。」

  張玉朗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,苦笑了一聲,放低聲音道:「我一想起這些,就感到熱血沸騰,無以自己,胡師兄初找上我的時候,我是有點猶豫,可是當他把尚未完成的一份名單提出給我時,我一看居然有一半是我認識的,有些更是我平素頗為尊敬的!胡師兄調查很清楚,列舉了他們種種不法的情形,我再去查證了一下,竟都是真的,這個發現使我異常吃驚,對這些大人先生們的看法,有了完全不同的改變,所以我才接受了這個任務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張公子,我同意你的看法。」

  張玉朗高興地道:「我知道你會諒解的,因為你對這些人的嘴臉與真相都很瞭解。」

  「我怎麼會瞭解呢,那些做壞事的人,不會把壞事說給我聽的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從令義母丁大姑娘開始,就是長沙市上的智囊,很多事都是在你們那所可人小裡商量出來的,這一點我早清楚了,絕不會弄錯的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來商量一些生意上的事,或是些不易解的糾紛,聽聽我娘的意思,事誠有之,現在也還有人登門討取意見的,只是那絕無不法的情事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那當然,他們在你們面前,提出來的總是另一套的說法與理由,掩飾了他們真正的目的。」

  譚意哥不禁為之一震,張玉朗道:「而且你們母女見識雖廣,卻只是囿在一個圈子裡,並不瞭解事實的真相,我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好了,西城的楊大年你總知道吧?」

  「知道!這個人跟我娘很熟,常來商談一些事情的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有一次,他曾經為他家的祖塋被占請求追還,屢告都不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有這回事,剛好太守新換,我娘知道那位太守喜愛古玩,叫他投其所好。送了兩塊秦玉給那位太守,官司果然打贏了,這件事有什麼不妥?」

  張玉朗道:「表面上是看不出什麼來,實際上卻非如此,那塊地根本不是他的祖塋,只因為有個方士看出鄰近的一塊地是藏龍穴,遷葬於此,必可繁榮子孫,所以他才把祖塋遷到那兒去,那一家的主人是個世居的種田人,堅持不肯轉讓,為此纏訟多年,已經弄得元氣大傷,幸好還能保全了祖產,結果被那位新任太守一判,竟然毫無條件地把那塊地斷給了楊家,把那個農戶一氣而卒!」

  譚意哥驚道:「有這種事?」

  張玉朗道:「我打聽得很清楚,但是因為那一家只有一個不懂事的小孫子,雖然滿懷怨憤,卻又不敢再去申告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為什麼不敢?這種事理直氣壯,大可以告到底的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打官司要錢的,那家農戶守看祖上幾畝薄田,本來還可以自給自足,打了幾場辟司下來,已經把家中一些積蓄用乾淨,再要打官司,連最後一點養命的田地都將不保了,卻使能夠官司得直,把失地要回來,孫兒難道就守著那塊巴掌大的田死去?」

  譚意哥不禁默然,良久後才知道:「我娘豈不成了幫兇了?」

  張玉朗道:「丁大姑不明究竟,只聽他說已經落葬的祖塋因為地權糾紛要被迫遷葬,所以才替他出了個主意,倒是怪不得,說起來那個楊大年也沒有太多的劣跡,只是仗看他有錢,硬是用手段把那塊地給占了來,為了幾丈見方的一塊地,用掉的錢也幾乎百倍於此,也沒有占到便宜,但是另外一家卻因此家敗人亡,這就太可惡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這件事我一定要設法扳回來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那是不可能的,案子已經了結,楊家在祖塋上刻意建造,種花植樹,修成了墓園,再要遷葬的話,費的事太大了,在官司上起覆很不容易,而且官府重新丈量劃界已成定案,也無法提出證據來反覆,是這件事太可惡,楊大年這個人必須要抓似懲罰才行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張公子,你要動他?」

  張玉朗道:「是的,我要動他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公子準備如何動他呢?」

  張玉朗道:「國法上動不了他,若是聽任他如此下去,則那一家怨氣難申,只有用我的法外之法了!」

  譚意哥激動地道:「我贊成,你說該如何好了,有我可效力的地方,我一定幫忙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我就是來找你幫忙的。」

  譚意哥微微一怔道:「你早就打算好要我幫忙的?」

  張玉朗微笑道:「是的、因為我知道你是俠義心腸的女孩子,也一定不會拒絕我的請求的。」

  譚意道:「公子要我幫什麼忙呢?」

  張玉朗道:「瞭解一下,他能承擔多大的損失,也就是說,他丟得起多少錢!」

  譚意哥又感到大惑不解的問道:「公子,這是怎麼說?」

  張玉朗道:「他的行為很可恨,但是沒到該死的程度,所以我給他的懲誡也該適可而止,使他受到打擊,感到心痛,但不會令他傾家蕩產而活不下去。」

  譚意哥笑笑道:「你做事很公正。」

  張玉朗也笑道:「做我這種事,必須要公正無私,沒有一絲為己之心,沒有一點私怨或意氣,否則就會失之於偏了,而我們卻是絕對不能有一絲偏失的。」

  譚意哥在內心裡面是很反對這件事的,但是現在卻似乎被張玉期的態度所感化了,最重要的是那一句「無私」

  二字,因為這是一個行俠的最低標準。

  她的客人中,有時也會有一二江湖中的好漢豪傑,約略也知道一些這些江湖豪傑的談話與行徑,他們快意恩仇,行人之不敢行,為人之不敢為,言人之不敢言,但多少總有點私人的意氣在內,有今天,她才聽到了無私這兩個字。

  默然片刻,她才道:「這個我不太清楚,要問我娘才知道,他們比較接近。」

  張玉朗卻道:「不!不能給她知道。」

  「為什麼,我娘不會出賣你的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因為我們要傷害的人是她的朋友,而且是信賴她的朋友,我們的做法是傷害她的朋友,她如果幫助了我們,就是出賣了朋友。」

  譚意哥卻道:「不!張公子,假如是別的事情,她或許可以有那種想法,這件事情,她卻必須要盡力,因為她也有份,雖然她並不知道內情,卻替人出了主意,才造成那件不幸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萬一她不同意,這件事就更難了,而且事機外,對我更為不利。」

  「張公子,你對我娘不瞭解,她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,她的是非之感比我更明確,比我更理智,她也比我更富有俠義心腸……」

  張玉朗道:「意娘!這可不是說說的事。」

  「我可以保證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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