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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九


  譚意哥一笑道:「我不會那麼笨,公子對我有救命之恩,說什麼我也不能恩將仇報呀。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那時候我真嚇了一大跳。因為胡師兄交給我的百件功德,差三件就功德圓滿,你若是一聲張開來,盡避我這世代茶官的幌子還可以撐一下,可是引人起疑後,再要想幹事兒就比較麻煩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還差三件,這麼說來,公子還要做三次?」

  張玉朗道:「是的,這是我答應師兄的,絕不能失信,何況這也是先師的遺願,我這個做弟子的必須要完成它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令師可沒有要公子去繼承衣缽。」

  張玉朗歎道:「我知道,先師是怕我是世家子,身家受累,所以才叫師兄繼他的行俠意願,可是先師門下,只有師兄跟我兩個人較為出色,現在師兄不能再動了,這付擔子我若不擔起來,豈不是叫先師在泉下也不膜目。」

  譚意哥默然片刻才道:「公子,也許我們交淺不足以言深,可是公子有沒有想到過,萬一你失手被擒,又是如何一個了局呢?」

  張玉朗道:「那我只有頂著胡天廣的名字認下去。」

  「不會被人查出真相嗎?」

  張玉朗道:「絕不會!第一,沒有人知道胡師兄跟我是同門。第二,我跟胡師兄本有幾分相似,每做一件案子,我都是到一個深山無人之處,潛居一個多月,把臉上的鬍子養起來,然後再用一種藥水,連續地洗上半個月身子,藥汁透入肌裡,使我變得又黑又瘦,看起來已經完全不像我了。」

  「那種顏色洗得掉嗎?」

  「用水是洗不掉的,只有用一種特製的油,才能一擦即脫,所以我等事完後,搖身一變,又回復到我原來的身分,甚至於還到事主那兒先去應酬一番,都沒人會認出我來。」

  譚意哥在心裡雖然並不以此為然,可是她也知道,這是男人的一種義氣,有些人為了這可以捨棄一切,斷頭流血都不在乎,只求能夠全道義,絕不是任何言辭所能打動的人所以她也不多作努力了。

  張玉朗卻不安地道:「意娘,我做的這些可以問心無愧,我下手的物件也絕對是罪有應得,只是他們十分狡滑,湮沒了一切的證據,使人無法奈何他們,如果不加以懲誡一番,天理何在?」

  譚意哥一笑道:「既是人家把一切的作惡證據都湮沒了,你又怎麼能夠斷定其善惡呢?」

  張玉朗道:「他們湮沒的只是告到官府裡的證據,那些受害人的口碑卻堵不住的,名單雖是我師兄交下來的,但是我並不盲從,每行一件事,總是要打聽清楚……」

  譚意哥道:「張公子這次到長沙來,是不是已經擇定了一個下手物件呢?」

  張玉朗怔了一怔才道:「你怎麼知道的?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因為公子跟陸象翁老師既有世交,卻很少來往。」

  「不!我們兩家常來往的,只是不出來應酬而已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這就是了,公子突然出來應酬,一定是別有用心了?」

  張玉朗也笑笑道:「那個胡天廣已遁入深山,現在那兩個公人還在循著我留下的蛛絲馬跡,向下追蹤,我的人卻在長沙出現,這也是一種掩護,不過我主要的原因,還是來看看你。」

  譚意哥的心頭為之一震道:「來看我?」

  張玉朗道:「是的,一來是關心你的病,因為你驚嚇中又感受了風寒,我給你熬的草藥是我自己在山上采的秘方,絕對有效,卻不宜混雜,我知道你走的時候,可能沒法子把那一鍋帶走,可是又不能中斷,所以我又采了一些帶來,放在我的寓所,回頭順路帶到你那兒去,再幫你熬起來。」

  他說得很誠懇,也很正經,但是譚意哥的臉卻紅了,因為她想起自己在昏迷中時,月信來潮,是張玉朗替她換衣清理的。

  雖然自己在病中昏迷,但那畢竟是很尷尬的事,因此她紅著臉囁嚅地道:「張公子援助之德,我實在感激,真不知該如何表示我的謝意!」

  張玉朗笑道:「沒有什麼,你在困難中,我應該幫助你的,何況我又懂得醫理,這些都是舉手之勞,不足掛齒,你別放在心上,倒是我很冒昧,要請你原諒,但是在那等情形下,我別無選擇,如果聽任你一直冰在身上,真會凍出大病的。」

  看他那麼坦率,譚意哥心中也覺得舒坦多了,好在她是在場面上混過來的女性,思想上與態度上都較為開朗,不會像一般人家的女孩子那麼扭,她低下頭笑道:「張公子言重了。你是為了救人,事急從權,那能顧慮許多,我心中只有感激。」

  她沒有說張玉朗見色不亂,沒有乘機占她的便宜,因為那是當然的事,說了反而是對張玉朗人格的一種侮辱,張玉朗果真很高興,微微有點激動地道:「意娘,我久聞你美慧之名,只憾無緣識荊,在山中猝然相遇,我不知道你是誰,一直到臨走時才問知你的名字……」

  譚意哥低頭不語,張玉朗道:「我在為你治病時,驚于你的美麗,也一直在猜測你的身份,我以為你總是什麼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,心中不無遺憾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遺憾?有什麼可遺憾的?」

  張玉朗道:「你雖在昏迷中,美不減,任何一個男人都希望能夠跟你多親近一點,但你若是官宦千金,恐怕就不可能有再見之期了。」

  「為什麼!不管是那一家的女兒,受了你那樣的照顧後,也會對你表示一番感激之情的。」

  張玉朗道:「我卻不希望是那種感激,因為我那時是大盜的身份,也有很多不便,所以後來我問知你的姓名後,真有說不出來的高興。」

  譚意哥神色一寒道:「高興,張公子,一個青樓歌妓,風塵樂女的身份,使你有什麼高興的?」

  張玉朗一聽,知道她誤會了,連忙道:「意娘,你弄錯我的意思了,我絕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,我高興的第一點是可以不太費事的再來看你,憑心而言,假如你是個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,我以一個大盜的身份,能夠公然地登門拜訪嗎?」

  這倒也是實情,張玉朗接著道:「而且我那樣地去了,就算對方不去報官來抓我,很客氣地招待我,我也不願那樣做,那似乎是挾恩求報去了,而我在救助你的時候,絕沒有那個心思,也不會有那種想法。」

  「那你高興的就為了能夠很容易看到我?」

  張玉朗笑笑道:「當然還不止於此,我最高興的是我以張玉期的身份出現時,可以得到你對胡天廣的諒解。」

  「張公子,這話太玄了,我實在不懂。」

  「話並不深,只是我沒有說得完全而已。」

  「那就請公子說得詳細一點吧。」

  張玉朗深思有頃,然後才道:「意娘!先師跟胡師兄的作為,只有在江湖人的心中,認作是俠行義舉,在一般人的眼中,這還是不可原諒的行徑。」

  譚意哥沒有說話,張玉朗又繼續說下去:「至於我以化身接替胡師兄的事,就更不容易取得人的諒解了,不過你卻不同,你有著過人的智慧,也跟這些貴宦鉅賈,豪門大族有過接觸,深知他們的金玉外表之內,深藏了多少的卑鄙與齷齪。」

  譚意哥忙道:「這倒不可一概而論,大部份的人都是規規矩短,正正經經的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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