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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三


  譚意哥道:「再說您的家裡還有您的兒子、孫子,您的少爺、媳婦都比娘還要大,他們肯願意嗎?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這是我的事,他們管得了嗎?」

  譚意哥道:「他們管不了,及氏家族的族長可管得了,這是一。再說,他們如果不答應,您給了名份,他們不承認,這還是空的,即使他們承認了,也接受了,恭恭敬敬、客客氣氣地叫她一聲,可就是一付枷鎖,套住了娘的一輩子了!君子愛人以德,老爺子,您疼人可不是這麼個疼法的。」

  及老博士歎了口氣道:「是的!是的!我光是往一處想了,沒有考慮到這些;不過我是聽說了她這一輩子已經不打算嫁人了,才有這個想法的,她如果有求歸宿的意思,我絕不會出這個餿主意的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老爺子,娘不肯嫁人的原因……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我知道,她對我說了。」

  「您嫌不嫌呢?」

  「怎麼會呢,我覺得她那善良溫婉的性情,仁慈的胸懷,細心謹慎等種種的美德,舉世難求。譚意哥道:「是了,我相信總有人會持您一樣的想法的,只是娘沒遇上而已,您要疼她,就把機會留給一個比您更適合的人。」

  及老博士連連點頭道:「說的是,說的是……」

  丁婉卿一直在旁靜靜地聽著,像是談論的與她無關問題,一點意見都沒表示,直到他們談論告一段落時,她才微微一笑道:「意丫頭,你說了半天,只是以你自己的看法與想法,根本沒有抓住我的本意,要是我婉拒及老爺子是為了你說的那些,用不著你來為我解釋了,我自己也會說的。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對啊!我在前天提出時,也說得很明白,我的家產早已分走了,只剩下李忠管的那一小片田莊,若是自己不住在那兒,還得往下貼錢呢。還有個一些營產收入,數量也很少,婉卿不會放在眼中的。除了一個名份外,可以說全無好處,婉卿並不欠我什麼,如果她有別的打算,當時就該拒絕的。」

  丁婉卿歎了口氣道:「這一輩子我是不打算嫁入了,所求的只是下半生安定生活,老爺子給我一個名份,也給了我一塊安身立根的地方……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這些都不算什麼,你自己已經有了一塊地,而另外那個虛名,對你反倒是一個約束了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老爺子,不是您那個說法,至少在我心裡,我沒有想到那些,那時我對您是滿心的感激,可是緊接著就是意哥出了事。」

  「那有什麼關係,何況意哥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?」

  丁婉卿道:「這就是一個警告,我的命很壞,從小算命先生就算出我命犯孤鸞,不得婚配,否則必將婚殃親人,先是在我十二歲時候,有人來給我提親,我父親才接下了婚書兩天,就犯了事,然後是在我二十二歲的時候,有個很要好的姊妹從了良,她的丈夫經商,有個弟兄恰好是中年喪偶,那個姊妹想起了我,就央人來問我的意思,我答應了,他就帶了聘禮前來,那知在路上偏遇盜劫,搶走了金銀不說,我那個姊妹還因為驚嚇成忡,足足過了一年多才平復………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這都是無稽的巧合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不!老爺子,是預言在先,然後每臨到談及我的終身,就必有災禍臨身,這就不是巧合了,所以我認命了此身不再作適人之想。」

  及老博士歎了口氣:「反正經意哥一說後,我才想到有很多沒考慮到的地方,這件事對你是弊多利少,不管是迷信也好,是巧合也好,就此作罷了。」

  丁婉卿笑笑道:「老爺子,我對您的這一片盛情,還是十分感激的,往後您可以把我們那兒當成您自己的家。」

  及老博士哈哈笑道:「事實上我幾乎把你們那兒當成家了,我在自己家裡的時間,還沒在你們那兒的多。」

  車子回到了長沙,譚意哥回家換了衣服,略事修飾又到及老博士的家裡為他暖壽。

  李大全在門口按著她笑道:「譚姑娘,幸虧你把老太爺勸了回來,否則的話,大少奶奶會急得上吊,大少爺平日裡對大少奶奶都是言聽計從的,這次也發了火,不但狠狠地打了她一頓,還準備立休書了。」

  譚意哥一驚道:「這是為什麼?」

  李大全道:「老太爺拔腳一走,大少爺回來一問,才知道大少奶奶是言語間衝撞冒犯了老太爺,這下子可真火了,當場就是拳腳交加,罵她不孝,然後就要下休書,說她不能善事親翁,犯了七出之條!」

  譚意哥道:「這也未免太小題大作了一番,事實上並沒有那麼嚴重。二李大全道:「事實上的確很嚴重,老太爺是長沙的名醫,平時受過他老人家好處的不知有多少,都要藉著這個機會報答他一番,兩天前,送來的壽禮已經擺滿了廳堂,到時候如果壽星不在家,那該是多煞風景的事,如果再讓人知道是給大少奶奶氣跑的,那大少爺以後還能做人嗎?這是難怪他要著急的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那現在呢?」

  李大全道:「老太爺一到家,大少奶奶就到門口來跪著陪罪,全家大小,跪了一大片,老太爺的氣總算消了,可也著實地訓了他們一頓,說照他的意思,是根本不要回來的,他一輩子沒有應付過權貴,總不成年老了還要去巴結闊親戚。更說及家以醫道傳家,只要手有回春仁術,那兒不受人尊敬,這比逢迎巴結強多了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老爺子這番話倒是頗有道理,人貴在名節,節清品自高!」

  李大全道:「可不是嗎,平時老太爺都走出門應酬,大少奶奶看不見,不知高低,直到這兩天,各處送來的壽禮中,不但有二品三品的侍郎京官,還有一品的當朝閣老呢,比起來,她那個當四品的府台哥哥實在算不了什麼,她也才明白那天在言語間對老太爺的冒犯了。」

  譚意哥一歎道:「這麼說來,還是勢利的力量了。」

  李大全道:「大少奶奶是比較熱中一點,不過她知道錯已經算難得,老太爺可直誇你跟丁泵娘,說不是你們兩個力勸,他真不願意回來,所以家裡的人都很感激你呢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老太爺可曾消氣了?」

  李大全也笑道:「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媳婦,還有什麼氣好生的呢?小輩的認了錯也就算了,總不成還懷恨一輩子?不過老太爺倒是很念你們,一個勁兒的催著,差一點沒有叫我用車子去接了,唉!丁泵娘還沒來?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娘已經脫了籍,不方便前來。」

  李大全道:「這又有什麼關係呢,老太爺可沒把你們當在籍的姑娘,長沙城裡,也沒人那樣想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那是大家的垂愛,可是我們自己卻應該守分寸,不可逾越了規距。」

  李大全肅然道:「是的,這就是譚姑娘受人尊敬的地方,要是換了個人,有著譚姑娘這等氣勢,怕不早抖起來了。」

  譚意哥落落大方地道:「我倒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抖的地方,不過我也不自賤,覺得自己比人低一級,我是個在籍的歌伎不錯,歌妓鬻歌,售我的才藝,也許要略為打扮一下,那只是使人賞心悅目,最多只是如此而已,並沒有規定歌伎一定還要犧牲色相去取悅男人,大家之所以有那種想法,不能怪人,是一些姐妹們自己把身價貶低了,但是我不相信我們原來就低賤的,我要做給人看看。」

  李大全聽了更為尊敬了,連忙道:「是的,譚姑娘,老太爺剛才地跟我談了一下,他說他為我推薦的這份差使十九可成,他也不要我特別的報答,只要我今後多為姑娘盡點心,他還說了許多姑娘叫人尊敬的事,希望我將來能有為姑娘盡力的地方。」

  譚意哥稱謝了,遂跟著李大全到了裡面。

  雖然她跟及老博士那麼熟,但是卻是第一次上及家來,倒是那大門口,不知來過多少次,都沒有進去過。

  最主要的是及老博士雖是忙人,也是忙於在外應酬或是在家為人看病,或是出去為人診治。

  他的家裡來人不斷,全是來看病的居多,所以譚意哥就沒來過,今天總算進來了,才覺得他家的房子還真大,前進是個大院子,現在蓋上了天棚,佈置成為壽堂了。

  那也難怪、這位老太爺的醫道精,為人又熱心,長沙城裡,以及鄰近的縣鎮,甚至於整個三湘地帶,經他妙手回春,治癒沉可的人何下千百!

  有的是自己受過他的好處,有些則是自己的父母家人受過他的活命之德,雖然及老博士自己不望受報,可是那沒忘記他的,也都利用這個機會,為他風光一下。

  及府的客廳雖然大,但也容不下那麼多的客人,所以乾脆把壽堂設在院子裡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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