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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六


  丁婉卿道:「老爺子我並不在乎什麼委曲。」

  及老博士搖手道:「你別打岔,我的話還沒有說完,我在城裡還有五六處生意中的股子,都是對半折的,合起來也有個上萬兩銀子,每年拆息,總在三四幹上下,這一筆錢是我體己的私房,另外在我名下,還有二萬兩的存款,這筆錢可以名正言順地歸給你,我知道你不是個貪心的人,不會斤斤計較爭產的,所以我如果要接你回來,在這個條件下,我的兒媳們都不會有什麼話說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老爺子,承您看得起,我是十分感激的,侍候您是我應該做的,也不必要什麼條件了。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話不是這麼話,我想我最能給你的,就是一個名份,及氏一族,在地方上還算個大族,我明媒正娶把你給娶回來後,就有你的一份地位,總比你們母女兩人,煢獨無依,受人欺侮時,也好有人幫你們撐撐腰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老爺子,我知道,這是您有心在照顧我們,我是萬分的感激,更談不下什麼願意不願意了,你也不是真要人侍候,因為我知道:您的兒子媳婦一再地想要為您置側來侍候您的起居,是您自己拒絕的。」

  及老博士笑道:「這一點說來,他們還算知道孝順,所以你不必擔心他們的反對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只是怕他們容不得我這樣身份的人。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這還由不得他們說話,而且也不太可能,因為你的賢慧能幹,是人盡皆知的,早些年我常在你的閨中出入,他們還勸我把你接回家呢。」

  「……那時我沒答應,不是為了別的,而是想到自己一把年紀,不能耽誤你的青春,可是一晃幾年,你仍然沒有嫁人之意,今天我問清了原由,才提出此請,你是怎麼說?」

  丁婉卿道:「老爺子,容我考慮一下好嗎?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婉卿!這還有什麼好考慮的呢?只要你點點頭,回去我就找人開始辦事,而且叫陸象翁出來做媒,著著實實地風光一下,既為長沙留段佳話,也使你的名份更為敲實一點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我要跟意哥商量一下,而且要等著她脫籍,總不能叫他項著現在的身份,跟著我吧?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跟她商量一下是應該的,我想她一定會贊成的,而且我想沒人會反對的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咦!意哥呢?這孩子跑到那兒去了!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在那邊,追野兔去了。」

  丁婉卿移頭望去,但見林木森森,卻沒有人影,不由有點著急道:「老爺子,您快去看看,這孩子從沒打過獵,性子又野,別迷了路就慘了。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沒關係的,這片山並不深,我熟得很,隨她迷失在那裡,我都能找得到。」

  丁婉卿手指遠處的蒼茫雲山道:「那麼深的山,您還說不深,山尖都已經高掛雲表了。」

  及老博士笑道:「那座山跟這座山之間,還隔著一道絕壁,下臨百丈深谷,除非她長了翅膀,否則絕對無法過去,跑到絕壁前,她就會自己回頭的。」

  說歸說,但還是不放心地跟了上去,丁婉卿也把馬匹栓在樹上,跟進去尋找了。

  也不過那一下子說話的時間,譚意哥居然跑得不見了,兩人找了將近半裡路,在一處小土坡虛有幾頭野兔在草地上吃苜蓿,見到人影,一溜煙地鑽進坡上的士穴裡去了,然後伸個頭出來看看。

  及老博士大聲叫了兩遍意哥的名字,卻是一點回音都沒有。

  丁婉卿急急道:「老爺子,是這兒嗎?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沒錯,我指點的方向一直過來,而且也只有這兒有兔子,這孩子別是跟我們開玩笑了。」

  丁婉卿大聲叫道:「意哥,你是躲在那兒,快出來吧,別再開玩笑了。」

  喊到第三遍,她的聲音已見淒厲,眼淚都落下來了。

  及老博士連忙道:「你別喊了,她聽見了一定早出來了,准是不在這兒,可是,又會上那兒去了呢?」

  「是不是在前面的地方轉了方向,折到別的山路上走了?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不可能,也根本沒有別的山路,兩邊都是要樹林子,又濃又密,空身一個人通過不容易,要就是過了坡到前面去了。」

  「前面又是什麼地方呢?」

  「前面也是一片淺坡,直到懸崖邊上,她要是真過去了,我們這麼個喊法,她也該聽見了。」

  一面說,一面還是慢慢找了過去,忽而丁婉卿叫了起來道:「老爺子,您看有血!」

  及老博士緊張地過去,果見草地上有幾點鮮血,忙蹲下去,用手蘸了一點,仔細地看了一下,又放在口中舔了一舔,才笑道:「你放心,這是兔子的血。」

  「老爺子,不會弄錯吧?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絕不會,我當了這麼多年的宮廷御醫,怎會連人血兔血都分不出來的,這絕不會是意哥的血,你放心好了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假如是兔血,那就證明意哥一定到過這兒,看見了野兔,發箭射傷了野兔,然後追下去了。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很像!我們就在附近找找看,受了傷之後的兔子,血不會只留下這幾滴的;我們順著血跡往下追就行了。」

  於是兩個人很快地就在附近找到了第二處血跡,血滴尚新而未凝,證明了是有像丁婉卿所判斷的那些事,兩個人心中略定,也就一路很仔細地追了下去。

  好在每隔十幾步,總有一點血跡。而且還有一些地方留下了些斷草折枝的現象,在在都證明了譚意哥確是由此而經過的,兩個人就更放心了。

  但是只不過找到了一點形跡而已,在沒有看到人之前總是不太安心的。

  就這麼斷斷續續的找著找著,不覺已走下了裡許路,丁婉卿又不安了,道:「怎麼還沒有看到人呢?」

  「你別急嘛,兔子受傷帶箭而逃命,意哥是不甘心獵物走失而急追,雙方都不會中止的,一定要等兔子血流多了,力竭倒地才能有個結果。」

  「那麼還可能跑多遠出去呢?」

  「這就很難說了,性子長的,三裡五裡也不一定。」

  「意哥也能追下這麼遠嗎?她的體力也支持不了呀!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在平時她也許體力不支,可是此刻情況不同,她一心只在追趕獵物,不但忘了路的遠近,也忘了疲倦困乏,能追下多遠就不得而知了,因為她的年紀輕、潛力厚,能發揮到什麼程度誰也無法估計的。」

  「這孩子也是的,也不怕別人著急,不聲不響地就跑下去了。」

  「也難怪她,我自己有過經驗,年輕時,我為了追一頭鹿,足足步行奔跑追下了四十餘裡,一直等到鹿力竭而倒地,我方感到疲倦,坐在那頭鹿旁,累得再地無法舉步了,足足又睡了一大覺,第二天才肩著死鹿走出來,家裡都以為我失蹤了,那時我母親還在世,為我哭腫了眼睛,差一點就要上吊。」

  及老博士一面回憶,一面解說著安慰她,指著目前那條路道:「我記得當初走的也是那條路,我射鹿的地方,也是發現野兔的地方,幾年來,由於有人不斷在這兒捕獵的緣故,像狐鹿之類較大的野獸,都已經稀少而絕跡了,只剩下一些山雉野兔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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