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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


  及老博士笑道:「方子很簡單,都是現成的,我今天已經開了四五張同樣的了,跑到藥鋪裡去,告訴他們照樣抓一付來就行,根本就不必另外開,倒是意哥這個病,我認為不必很快治好。」

  丁婉卿一怔道:「這是為什麼呢?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給她一段日子好好的休息,她太忙,太累了,整天從早到深夜,幾乎都沒有休息的,這場病也可以說是忙出來的,否則以她這個年紀,那裡會吹點風就病了呢,她要是再不知愛惜,總有一天會生大病的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是的,老爺子,我也知道她太忙,從清早起來不久,就有客人登門了,一一敷衍過去,到了下午,就是外面不斷的出堂差應酬,有時一連接到三四張條子,都是不能推辭的,只有慢慢地挨著轉下來,所以才天天弄到深夜,別說是她了,連我這個做娘的,忙著照呼,都感到精疲力盡,我也叫她歇一歇,可是她不肯……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也難怪,你要她怎麼個歇法,總不成把客人往外轟吧,所以我說這是個機會,借著生病,可以讓她多歇歇,這是名正言順的理由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那除非是整天躺著不起來,否則這丫頭是閒不住的。」

  「而且別人也會不讓她閑的,今天一個上午的工夫,我都推了三四起的客人了,我說丫頭生病了……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難道他們還要人出來抱病應酬不成?」

  丁婉卿歎道:「真要這麼不講話,倒也好辦了,給他來個相應不理也就罷了,那些人聽說丫頭病了,個個都十分關切,要去探探病,我說她昏睡不醒,他們只求在窗外看一看,然後每人都留下了一筆厚的錢走了……」

  及老博士歎道:「這丫頭也著實討人喜歡,人緣實在是太好了,人人都當她是個寶貝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可不是,登門的客人也只是想找她談談,甚至於是有些不清楚的地方,跟她研究商量的,丫頭長得雖不醜,但每個人對她似乎都沒有什麼其他的念頭,對這樣的客人,我也很難推辭,叫她裝病,最多只能推掉一些官方召喚的堂差,在家裡仍然是閒不住的。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這樣吧,我在鄉下有所田莊,有幾間屋子,倒也很乾淨,有老夫婦倆,帶著個孫女兒在那兒照管看,我有時也到那兒去清靜個兩天,就讓你們母女去到那兒歇上十天八天的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這敢情好,我也很喜歡鄉下的日子,只是也得等地的熱退了才行呀!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這個你放心,她根本沒大病,而且病發之後,你處置得宜,別看來得凶,去得也快,這是她年紀輕,底子好,只要喝下我的一劑藥,今天就會退燒,休息一夜,明天一早,我就來接你們去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老爺子!您也去?」

  及老博士笑道:「我不去,你會放心嗎,要是這鬼丫頭再有個病病痛痛的你不罵死我才怪。」

  丁婉卿笑道:「老爺子能一起丟,我當然求之不得了,我倒不是擔心別的,而是怕英兒的病還沒好,不過,老爺子,長沙城裡這麼多的病人,您走得開嗎?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有什麼走不開的?醫生又不是只我一個,那些混球生的又不是什麼大病,非我不可……」

  丁婉卿道:「不是這麼說,大家都相信您……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相信我就該聽我的話,照我的方子服藥准沒錯,不相信我就另請高明去,我老頭子既不收他們一文診金,又沒吃他們的飯,憑什麼起早睡晚的,一個個登門侍候他們去!」

  看樣子他是有點生氣了,丁婉卿忙笑道:「老爺子,您是怎麼了,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。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一大早開始,就被人死催活拉的出門看病,後來的兩家到得晚了一點,他們的家裡人還埋怨我不早點去,好像我是該聽他們侍候似的。」

  丁婉卿笑道:「病家總是心急的,老爺子總該原諒他們一下,像我還不是一樣,老爺子難道也跟我嘔氣不成。」

  及老博士這才笑了起來道:「人家要是像你這麼通情理,我老頭子跑斷腿也是心甘情願的,你沒見他們那股子氣勢,叫個家人來我家召喚一聲,我就非到不可,所以我也拿拿,到鄉下去散散心,明天一早我來接你們。」

  他走了,沒多久,藥局子裡煎好了藥送了來,著譚意哥喝了下去,果如所言,沒到晚說出汗退燒了。

  人清醒了過來,丁婉卿說了及老博士要她們下鄉去歇息的事,譚意哥竟然樂得像什麼似的,笑著道:「娘,及老爺子那個別莊,我聽他說了多少次了,那兒有河,可以搖船採蓮,可以釣魚,有小山林,可以跑馬獵野兔,不知有多好玩呢,我一直就想去,卻始終沒時間,這下子可好了,可以去痛痛快快地玩幾天。」

  丁婉卿不禁笑道:「丫頭,是叫你養病去的,可不是叫你野去的,釣釣魚倒也罷了,還想騎馬獵兔子呢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會騎馬的,小時候,我還替人牧馬呢,那些沒鞍子的馬我都會騎,至於拿彈弓去獵兔於,我也是很拿手的,那時候跟張叔叔住在一起,他的手藝很巧,做的弓好極了,特別為我制了一把小杯,不但能打兔子,連天上飛的小雀兒都能打,他還誇我聰明,學什麼都很快會了……」

  在快樂的回憶中,她似乎又有了點傷感地道:「張叔叔不知道怎麼樣了,好久都沒聽到他消息了?」

  丁婉卿道:「聽說他成了家,開了家木器店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那就好,不知道他是否還常醉酒?」

  丁婉卿道:「平時他一滴酒都不進了,只是每年,他一定在一天裡大醉一場,大哭一場!」

  「哦!在那一天呢?」

  丁婉卿道:「是你母親去世的那一天,他倒還記得很清楚,提了酒肉,到你母親的填上,供祭過了,就在那兒喝得爛醉,這個人倒是條直心漢子,對你母親始終念念不忘!」

  譚意哥微微有點傷感地道:「他的確是個好人,對我娘更是沒話說,我想我娘如果不是死得早,很可能會改嫁給他的。」

  丁婉卿微感愕然地道:「你會這樣想?」

  譚意哥道:「不是我這樣想,是我母親這樣想。」

  丁婉卿道:「英兒,你娘生前什麼樣子我沒見過,但是她有你這麼一個女兒,想得到必是個美人了。」

  譚意哥歎道:「我對母親的印象已經模糊了,因為從我有記憶、懂人事以後,我們的生活一直都很苦,很悲傷,母親的臉上難得有笑容的,一個再美的人,如果整天都苦著臉,總不會好看到那兒去的。」

  丁婉卿惻然道:「是的,女人的美麗,也是需要算一些條件來襯托的,我並不是說一定要濃妝豔抹,人家說西子粗服蓬頭,不減國色,這句話我絕不相信,真要穿上了破衣服,蓬亂了頭髮,絕不會動人到那裡去,衣著不須華麗,總要整整齊齊,人健健康康的,無須脂粉,天然有致,那才是一種真正的美,傳說西施在越紗時,能沉魚落雁,被範蠡所見,驚為天人,絕不會是粗服蓬頭之狀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娘對女子的美醜,倒是別有見地。」

  丁婉卿笑道:「我在曲巷多年,雖不是以色相事人,但是也必須注意自己的容顏,至少要隨時給人一種清新豔麗的感覺,男人們喜歡上這兒來,並不是曲巷的女子個個都比他們的家裡人美,所差的就是這一層修飾的功夫……」

  她歎了口氣道:「一個女人在初嫁後,還稍稍從事妝扮、等生了兒女之後,多半是摒絕了脂粉,不再在容貌上注意了,久而久之,自然會使良人望而生膩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女子若為人母,仍然從事修飾,就會被人批評為不端莊,有失母儀了。」

  丁婉卿笑道:「我並不是說要她們天天抹得大紅大綠的,但是總要合其所宜,薄施脂粉,常常改變一下花樣,使人感到既不失端莊而時有新奇之感,這當然不是幾句話就能說完的,就以我自己而言吧,過了三十歲後,我就沒有濃妝了,可是從沒有給人一種疏懶之感……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娘現在也一樣。在我眼裡,娘幾乎是每天一個斯樣子,變化無窮……」

  丁婉卿笑道:「女人越上了年紀,越該注意自己的容顏,這樣才不會給人蒼老的感覺,越是對自己親近的人,越是要刻意妝扮,我不否認現在每天都要花點時間在梳妝上,那只是為了你。」

  譚意哥一怔道:「為了我,給我看的?」

  「不錯,女為悅己者容。很多人都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而曲解了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娘,對這句話,你又作如何解釋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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