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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


  及老博士看見她的神情暗了一暗,知道她心中的感受,同情地道:「孩子,別誤會大家的一片好意,我們都沒有侮辱你的意思,只是顧慮到你的處境,畢竟你是要生活的,而且還有很多人要指著你吃飯的,雖然,貼補幾文,目前對你並無影響,但是可不能長此以往的下去呀,因此,我們只是幫助你。」

  譚意哥輕歎了一口氣道:「我知道,老爺子,我不會這麼不識好歹的,對大家的盛情,我依然十分感激,只是受情太隆,不知道何以為報!」

  及老博士笑笑道:「這一點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,孩子,你並不是白領大家的情,大家從你那兒得到的更多。」

  「從我這兒得到的?」

  譚意哥愕惑了。

  及老博士點頭道:「是的,你給別人的更多,雖是一種無形的安慰,卻是無法以金錢計酬可以得到的。」

  譚意哥苦笑了一下道:「老爺子,我實在感到很費解,您說的無形的安慰,究竟是什麼呢?」

  及老博士想了一下道:「這話說來很玄,但是我老頭子卻是最清楚的一個,因為我跟很多人談過你,大部份是他們在生病,請我去看病診脈時,這時候的談話比較真實而沒什麼偽託,我問他們一個同樣的問題。」

  譚意哥忙問道:「老爺子,是什麼問題?」

  「我問他們,你為什麼喜歡意哥?」

  譚意哥不禁紅了臉道:「老爺子,您怎麼問這種問題呢,叫人說了我多窘,何況您根本不知道人家是否喜歡我?」

  及老博士笑道:「我還沒老糊塗,自然是先在閒談中,知道他們很喜歡你之後,才問出這個問題的,我問了十四個人,答案也許不盡相同,但是最後可以歸納為一點,你是他們內心中遺憾所在的彌補。」

  「這又是怎麼個說法呢?」

  「這也是說,他們都把你當作心中所思的一個幻影的化身,雖然各人之所思不同,但是沒有一個人對你有一點男女之私的,沒有一個人會想到把你營金屋而藏……」

  譚意哥紅了臉道:「老爺子,您越說越不像話了。」

  及老博士笑道:「我跟你說的是真話,這也正是你值得驕傲的地方,青樓曲巷,原是男人們徵逐酒色的地方,而那些男人對你,卻毫無非非之想,你還不值得驕傲嗎?」

  「那……他們究竟把我看成什麼呢?」

  「這是看各人的際遇而定了,有人把你當作是一個可人的弱妹,有人把你當作是一個聰慧解事的女兒,更有人認為你很像他們年輕時一個青梅竹馬的愛侶,後來因緣際會,未能結成連理而分手了,但是那個影子卻越來越深刻……」

  譚意哥道:「這就是他們胡說了,就算我像某一個人吧,最多也只有一個人有這種想法,怎麼會有好幾個人都有這種想法,難道他們年輕時也同時愛上那一個人嗎?」

  及老博士笑道:「孩子,你的年紀還小,不會體驗到這種心情的,事實上大家並沒有記錯,他們年輕時有過一個知心著意的思慕物件是有的,但是現在留下的只是那些美麗的印象,連對方是什麼樣子都忘記了,而你是那麼的聰明、美麗、慧黠、溫婉,所以他們就把你當作了那個心中的影子,正如那些把你當作弱妹或幼女的人一樣,他們根本就沒有妹妹或女兒,只是看見了別人兄妹相護,父女相依的情狀,心中異常羡慕,於是就把你當作了那個遺憾的物件,把一份感情都移到你身上了。」

  譚意哥聽得呆了,眼中慢慢地流下了眼淚。

  因為她知道,雖然她代表了每一個人心中的影子,但是每個人付出的都是一份最真摯的感情。

  她只有竊竊地道:「怎麼會都找上我一個人呢?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自然因為你很可愛,而且大家也比較容易接近你,從你這兒取到補償。」

  他恐怕意哥聽了這句話會不高興,忙又道:「孩子,別輕視你的職業,事實上,你在大家的心目中,純真有如聖女,因此每一個人都怕送錢給你都冒瀆了你,但又不能要你貼錢來過日子,才做著這個機會來貼補你一點。」

  譚意哥點點頭道:「是的,老爺子,我知道,我也十分感激大家的好意。」

  及老博士輕歎一聲道:「事寶上大家都很愛惜你,誰都不願意你在這個圈子裡混,我跟陸老兒幾次要想為你脫籍,都被大家苦苦地懇求而作罷,缺了一個你,他們都將感到很空虛,很寂寞!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自己本來也有脫籍之意,魏大人對我頗為憐惜,我如提出要求,他一定立刻批准的,聽了老爺子的話,我倒是不能那麼做而辜負了大家的盛情。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不!孩子,你想怎麼樣就怎樣,別顧慮那麼多,有困難可以告訴我們,大家喜歡你,捨不得你走是事實,但不能自私得要你耽誤終身,正如一個父兄對幼女弱妹的感情一般,雖然喜歡能夠多留在身邊,以為慰藉,但從沒有一個會把她們留在家中不嫁,而耽誤她們的終身的,對你也是一樣。」

  譚意哥笑笑道:「好在我還年輕,再過一兩年也還不遲,而且這兩年來,娘也不過把當年花在我身上的錢收回來,我也應該為她多存下幾個。」

  「這個你更不必擔心,婉卿雖然不是你的生身之母,對你的愛護之情,絕無少減半分,她不會指著你發財的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這個我知道,可是我心中不能這麼想,一旦脫籍之後,就不再有任何收益了,也沒有理由再接受任何贈了,我總不能要娘再養著我!」

  及老博士道:「這樣也好,那就再過兩年吧,兩年之後,就是你不脫籍,老頭子也會逼看你脫籍的。」

  說了又笑笑道:「話雖如此說,但你也別太執著,若是在這兩年中,能夠遇見一個情投意合的兒郎,就盡避嫁將去,我相信每一個人都會高興你有個美滿的歸宿的。」

  譚意哥的臉紅了一紅道:「老爺子,還早著呢?」

  及老博士笑道:「早是不早了,我那老伴在你這個年紀,已經有了老大了,只是你的終身,倒是頗為叫人發愁,要找一個才貌相當的少年郎,還真不容易。」

  譚意哥低頭不語,及老博士也不再多說,怕撩及她心中的不快。

  在山上聚到午後,大家才下山渡河回到長沙,魏諫議果然又在私邸宴請大家作竟夜之歡。

  席間,他以明珠一升,送給了譚意哥作為助妝,而一些日間在山上沒有準備的人,也都紛紛作了表示,沒一個出手是小氣的,所以這一次譚意哥的確是滿載而歸了。

  她不回來,丁婉卿是不會睡的,三更天,譚意哥回到可人小築。

  丁婉卿替她把一切都準備好了,若她稍微多喝了一點酒,立刻又為她去做醒酒湯。

  燈下檢視所得,丁婉卿簡直是驚異了,望著譚意哥道:「孩子,你這一次所獲,比有些人幹一輩子的還多。」

  譚意哥笑了一下,有點得意,但也有點忸怩地道:「娘,瞧你說的,我就不信以前沒人比我更多的。」

  丁婉卿笑道:「那當然有,據我所知,在京師有一個姐兒,相與了一個少年哥兒,長得很俊俏,一付可憐生模樣,那個姐兒不覺動了心,相守了半個多月,沒問對方要一文錢,而且還拿出私蓄來替他開銷一應花費,最後那個少年哥兒忽地悄悄不辭而別,只留下了一顆小小的玉印,印身上刻了一條蟠龍,印文是古篆,不容易辨認,另外有一張字條,說是很感謝她半個月來的殷勤盛意,現在因為家裡有事要回去了,留下印章乙方暫以為押,過幾天一定會派人前來贖取回去。」

  譚意哥聽得很有興趣,忙問道:「娘,以後他是不是派人來贖了呢?」

  「自然是來了,要不這個故事就不足以引人了,過了五天,這個姐兒的香閨中果然來了兩個穿著便服的年輕人,要向她取回那顆玉印,而且代價不計,由著她開口。」

  譚意哥笑道:「這個人好大的口氣,居然敢任由人開口,他們真付得出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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