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司馬紫煙 > 蕭湘月 | 上頁 下頁 |
一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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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這件事也為她帶來了一些困擾,有些人見她能把蔣田的事情擺平下來,就為了一些別的事也來求她。 譚意哥卻峻然地拒絕了,她說自己並沒有什麼力量,這完全是陸象翁跟及老博士的面子,兩位老人家之所以肯為地出力。 無非是念在她得罪了蔣田而使得蔣田失和于周公權,不願意把事情鬧大後,把她也牽進去。 這種事可一而不可再,如果她再為別的事情去相求,是不知自愛,也一定會碰上一鼻子的灰。 聽了她這番話後,有的人倒是打消了意圖,但也有些人不死心,繼續再干求,譚意哥的話就不客氣了。 「老爺!意哥只是一名歌妓,您要聽曲子,奴家當得侍候,除此以外,奴家實在沒有能為老爺效勞的,所以老爺的賞賜,奴家不敢接受,這不是奴家不識抬舉,而是奴家沒這個本事,老爺也想想,奴家要能幫得上這種忙,還會操此賤業嗎?」 被拒絕的人固然心裡不痛快,可是說出來之後,不僅沒有損及譚意哥的聲名,反而使她更受到尊敬了。 大家都認為她懂得自愛。 譚意哥落籍一年零四個月。 長沙鎮守使又易人了,因為這是個重鎮,也是一個油水好的優缺,外鎮要內調人京,總要先在這兒落腳,幹上一年半載,想法子充實一下官囊。 繼任的是魏諫議魏公。 他也是一個喜歡咬文嚼字的斯文客,對譚意哥尤為激賞,除了公務之外,只要是私人酬酢、他都會把譚意哥帶在身邊。 而歷來到長沙遊宦的官兒,差不多都要一游嶽麓山的,而鎮守使上任,第一件事也是祭嶽麓山神。 山神廟中供的何方神明不詳,據說十分的靈驗,澤被一方,保佑年年風調雨順,五穀豐登雖然說子不語怪力亂神,然而祭山之舉,似乎已經相沿成俗,相傳十幾年前,有一位鎮守使比較固執,硬是不信邪,不肯去祭嶽麓,結果偏就在那一年洞庭水溢,倒灌入湘江,造成了長沙百年難得一見的水災。 繼大水之後,又是飛煌成災,使得那一年的收成幾乎全部落空。 幸好長沙素稱殷實,倉廩中儲糧夠,沒有形成大饑饉,天災本是不可逆料的,巧就巧在偏偏發生於那位鎮守大人不肯祭山的那一年。 於是老百姓就歸咎于鎮守便不肯朝山,得罪了山神所致,雖然沒有公開地殺官造反,但是也已經鬧得很厲害了,商家民眾,自動地罷市三日,齋戒禱天,祈神息怒。 罷市是一件很嚴重的事,也是百姓們對牧民的官吏所作的一種無言的抗議。 事情一出,驚動朝野,朝廷立刻派員前來調查。 當然,朝廷也不能承認這是山神震怒使然。 如果由京師宣導迷信,那就會招致天下大亂的,居朝的那些大員們都是飽學之士,也不會容許皇帝發出那樣糊塗的詔令,不過那位鎮守使仍是丟了官。 理由說得很妙,說他未恤民隱,有負聖恩,不足以為民父母,應予革職削爵為民。 起詔的人可以說是天才,朝廷不能宣導迷信,但是也要能平息民怨,重視民意。 既是本地方有此習俗,而且山神所需極微,不過每歲一祭三牲,並不致擾民太甚,做州牧的就應該尊重民意,未恤民隱四個字,下得可圈可點。 繼任者自然不會再做那種激起民怨的傻事,立刻備了豬羊犧牲,隆重祭山,說也奇怪,果然自此後十幾年來又是風調雨順的豐年了。 於是祭岳麓就成了鎮守使的例行公務了。 每歲一祭,固不可廢,但時間都是在秋收之後,猷上當歲的新穀,佐以牛羊等太牢少牢,作為酬神庇佑之猷。 好在岳麓離長沙並不遠,隔著一片湘水而已。 這是以前的楚國舊邑,楚人最信神鬼。 大詩人屈原的九歌篇中,就有湘君、湘夫人之篇,敘述的是洞庭的水神。 而且虞舜的妻子湘妃,也被楚人奉為神靈,到處都有湘妃娘娘廟。人到了這兒,不信也已相信了三分。 祭神都是在秋天,秋高氣爽,借機會游遊山,玩玩水,以暢身心,未嘗不是一件樂事。 嶽麓山神很好說話,只要官兒來祭就行了,並不要他們薰沐齋戒以示虔誠,所以後來的幾任鎮守使,除了一兩個篤信神明的,認真當回事情來做。大部份的人都還有點書卷氣,雖不敢漠視民隱,再鬧出一次罷市丟紗帽的笨事,但也不甘心向習俗低頭。 於是他們借題而發揮。官袍笏帶不容馬虎,卻又攜就麗姝名媛,廣邀名士,在秋祭之時,置酒山中,暢遊一日,因此也造成了一年一度的盛事。 當然,能夠被邀為鎮使遊伴的曲巷神女,一定是個中翹楚,自然譚意哥落籍以來,一連兩年,這個光榮就被她包下去了,別的人也不去爭,想爭也爭不過。 魏諫議魏大人本來對譚意哥十分激賞,這次隨行的自然也非她莫屬了。 鎮使大人代表百姓獻上牲禮後,就輪到百姓們去祭拜了。 平時冷落的山神廟,突然變得熱鬧異常,廟裡的幾個火工道人更是笑顏逐開,一年的收計,全靠這一天了。 正因為是山神廟,供的是神靈,沒有和尚,不事齋戒,神案前雞鴨魚肉羅列,朝山的人不忌葷腥。 廟前的蘆棚是官府們專用的,冠帶雲集,釵鬢錯橫,有的召了曲巷中的優伶為侶,有的則帶了家眷前來,大家都知道這一行是遊樂的性質重於虔敬的心情,只要衣冠整齊,在神前不失禮儀,行過祭典,就算是交了差,以後則是與神同樂,可以放浪形骸了。 只不過同一天進香朝山的百姓們也很多,多多少少還要有點顧忌,不便太過份。 但那也只是幾個職位大一點的主官,至於那些僚屬們,則寧可脫離官方的行列,到左近的大戶們私設的家棚中去,那兒才是真正的痛快盡情呢。 魏諫議行完了禮,三獻牲禮畢,由差人護衛著到棚中憩息,看著長沙城中以次的大小辟吏們一一循序去到神前拈香行禮,當這些老爺大人們行過禮後,就是眷屬們前去拈香了,她們較虔誠,不僅是頂禮膜拜,而且還喃喃地低聲祝禱,大概是感謝神明一年來的照顧;然後再祈求神明對來年的庇佑。 魏諫議看看笑道:「這些人倒也夠大方的,一共才獻上那麼點東西,卻提出了無窮的願望,神明真要是打打算盤,不氣得給她們一腳才怪。」 譚意哥笑道:「大人這話不公平。」 她因為跟魏諫議混得比較熟,所以談話較為直率而不太客氣,魏諫議也不在乎笑道:「意哥,你專好抬,一路上光是挑我的錯,這次又抓住了我什麼語病了?」 譚意哥笑道:「以前妾身對大人如有放肆之處,請大人多多包涵,不過剛才那句話,倒真是大人的疏失。」 魏諫議道:「這個我倒不承認,我說的沒有錯呀!」 譚意哥道:「山川之神,有如人間的牧民之官,他的職司本來就是庇護一方,降福於民,懲惡彰善,人們對神明的奉獻,只是為表敬意,並不是拿來作為向神明的交換,即使一無所獻,神明也不能放棄所司:假如神明如大人所言,斤斤計較的話,則一方生靈苦矣……」 魏諫議聽得一震,臉上不禁有點訕色道:「說得好!意哥,你倒真不愧為我的良友,隨時隨地都在彈諍我的過失疏忽之處。」 語畢顧左右一笑道:「幸虧我在操守上還自信過得去,否則聽了意哥這番話,就得找個洞鑽下去了。」 魏大人本身家道殷實,他做官是為了真正地求個出身,取蚌功名,倒不在錢財上打算。 也因為如此,譚意哥才敢如此放膽而言,明裡是糾正他的語中之失,暗裡卻是襯托出他的清廉操守。 所以魏鎮守使口中認輸,心裡看實歡喜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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