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司馬紫煙 > 蕭湘月 | 上頁 下頁
一四


  譚意哥的臉都嚇白了道:「奴家是真的不知道,因為蔣大人今天穿的官袍也是絳色,奴家才引以為句,怎麼會想到那些地方去!」

  周公權輕歎道:「一樣是緋色,卻有榮辱之別,新科狀元的袍子也是大紅的,跟決囚的衣著顏色相同,他如果是春風得意,高魁秋比,你的話就是奉承頌揚了,他歡喜都來不及,但是他正以另一種心情,自然是聽不得你的那句話了。」

  譚意哥萬分不安地道:「這就難怪蔣大人會生氣了,是奴家太不應該了,回頭奴家就上家裡他去磕頭陪罪去。」

  周公權搖搖頭道:「不必了!」

  「他只聽見了一點風聲,還不知道事情的輕重,跑來找我幫忙設法疏通一下,我點了他兩句,這傢伙居然還跟我耍過門,來個一推三不知,看來是只好由他去了。意娘,你別擔心他會對你怎麼樣,他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,別去談他了。」

  譚意哥卻道:「周大人,公門之中好修行,他多少是你的同榜,你就念在同年的份上,也該拉他一把。」

  周公權道:「我如是不念情份,今天這個宴會,根本就不會邀他來了,別人遇上了這種事,避之唯恐不及,還會把麻煩往身上拉。我好心想招呼他一下,他居然還以為我在打他的主意,一個勁兒的裝糊塗不說,似乎還怪我不肯幫忙,若他剛才的態度,可見他約為人了。」

  譚意哥還要說什麼;及老博士已經阻止了道:「意哥,這些事你不知道,也不要多插手了,周大人今天是屬新第一次請客,你得替他好好招待一下客人才是。」

  周公權也似乎有意撇開這個話題道:「對!對!意娘,你的捷才我是領教了,聽說你的歌喉也是絕頂的,快把你的新詞給我們唱兩曲,讓我們一飽耳福。」

  譚意哥因為惹出了事,心中甚感抱歉,倒是十分巴結,她為周公權唱了幾闋自己作的歌詞,贏得滿堂叫好,又為那些客人們唱了幾首時下流行的淺俚歌謠,使得那些客人們也興致萬分。

  因為平時,譚意哥是不肯唱那些歌的,這倒不是她自抬身價,而是因為她才思敏捷,出口成章,連一般名家的佳章都很少引用,每次猷歌,都是即席自就,而且據一些飽學之士的月旦,認為她的詩章除了老練不如,氣勢稍弱外,立意用句,都不比時下的名家老手差。

  有了這個條件,大家自然也就不好意思去要求她唱那些過於俗氣的歌謠了。

  唯其如此,今天才顯得特別難得,而更難得的是那些俚俗的歌曲到了她的口裡,聽起來就另具韻味,化俗成雅了。

  因此除了先前發生的那一件小小的不愉快外,這一次的宴會是非常成功的。

  包因為有她把氣氛調弄得很融洽,周公權與那些大糧戶之間的私下公務也談得頗為愉快,賓主盡歡,在一團和氣之下結束的。

  因此,席散之後,周公權特別另外給了她一個盒子,笑著道:「意娘!我在未履任的時候,有人就告訴我說此間的糧戶都很難纏,而且也多少有點後臺,不易相處,我正為此煩惱,那知今天一會,居然十分順利,這都是你的功勞,所以我要謝謝你……」

  譚意哥忙道:「大人這話奴家可當受不起。」

  及老博士也沒有走,笑笑道:「你當受得起的,那些個米蟲們本來是很惹厭,連我老頭子都有點討厭他們,可是今天他們卻通達得很,這多半是與心情有關,人在高興的時候,就好說多了,所以我才向周大人特別推重,說是你的功勞,叫他好好地酬勞你一下。」

  周公權一笑道:「何須及老推說,我也看得出是意娘的力量,其中有個最難說話的橛頭明白地說了,就憑我能讓你為他們唱幾支曲子的份上,他們也不便再拿了,這不明擺看是你的人情嗎?所以找也不說是酬勞了,這裡面是一對珠花,東西不值錢,卻是我從京師帶來的,手藝花樣都巧,長沙市上,恐怕還找不到,你拿著玩吧。」

  聽他這麼一說,譚意哥倒是不便再推辭,而且周公權的語氣很隨便,她也沒想到那對珠花的價值有多高,叩頭道謝後,就告辭了。

  及老博士是跟她一起走的,這個老人對譚意哥是真愛惜,幾乎是把她當孫女兒一般地疼。

  雖然譚意哥的轎夫是四個壯漢,絕不怕什麼壞人欺負了,但是有機會,他仍然要親自送意哥回到香閨,在她們那兒坐一下,嘗嘗丁婉卿親手燉的小點心,再回家去。

  有他老人家伴隨同行,的確也有點好處,因為長沙市上有一些新貴的紈褲子弟,經常會攔下曲巷娘子們的轎子胡調一番,譚意可沒遇上過這種事,因為及老博士在長沙市上很有威嚴,那些年輕無賴子弟看見他的大駕,早就躲得遠遠的了。

  今天照例回到了可人小築,丁婉卿也照例地把燉得爛爛的,又用井水湃好的兩盞百合蓮子湯準備好了。

  一則是為了消暑清火,一則也是點點心,曲巷娼女赴宴,只有侍候陪人喝兩盅酒,很少有機會吃東西的。

  一則是沒這個規矩,二則也沒這個功夫,因為她們每逢上菜的時候,也是最忙的時候。

  所以盡避山珍海味,一道道地擺在她們面前,也只有聞聞香氣的份,早在出堂差之前,她們就得先吃點東西,墊墊饑,回來後,再補點小吃。

  譚意哥的身價不同,差不多的場合,她都是在主賓席上,而且也能挨到個座位,多少也能吃到點東西,只是她自己也得見亮,虛應故事一下,也不能大啖大嚼的。

  而且回來後,這一道小點是丁婉卿對她的愛與體貼的表現,母女倆也借這個機會,聊聊出堂差的事,告訴丁婉卿一點外面的趣聞。

  這也算是她們生活中的一點樂趣。平時是母女兩個吃,若及老博士來了,丁婉卿就讓出自己的一份,所以進門坐定後,及老博士就笑道:「婉卿,今天又要偏了你了,我老頭子的酒喝多了,口裡正渴得厲害,這東西又涼又潤喉還帶解酒,我就不客氣了。」

  丁婉卿笑著道:「老爺子說什麼話,這本就是為你準備的,我怕胖,一向不吃甜食的,丫頭今天又費你的神照顧了,那位新來的周大人沒笑孩子不懂規矩吧!」

  譚意哥伸伸舌頭道:「今天可闖了禍了,不過還好,沒挨駡,還騙了樣東西回來。」

  她拿出那個錦盒,打開來,頓時珠光燦爛,竟是兩架上好珍珠串成的牡丹花。手工精巧不說,就是那數十顆晶瑩滾圓的珠子,也價值不菲。

  譚意哥自己也吃驚了道:「這太貴重了,怎麼能收呢?我看還是退回給他去。」

  丁婉卿也道:「英兒,你也真是的,怎麼不看看就糊裡糊塗收了下來,那位周大人沒說什麼別的嗎?」

  及老博士笑笑道:「我倒沒想到周公權這小子出手如此大方,既然已經收了下來,也就算了。」

  丁婉卿忙道:「老爺子,英兒年紀小,不懂事!你要多照顧她一點,那位周大人是……」

  及老博士搖搖手道:「你放心,周公權是陸象翁的門生,意哥也是陸老兒的弟子,他不敢對意哥轉什麼不好的念頭,否則陸老兒不拿戒尺打斷他的狗腿才怪。」

  「可是他給英兒這麼貴重的賞賜,又為的什麼呢?」

  及老博士想了一下才笑道:「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,比起意哥今天給他的幫忙來就不算什麼了。」

  譚意哥不禁詫然道:「我給他些什麼幫助呢?」

  「你幫他氣走了蔣田,幫忙他向那些糧戶們遞出了消息,幫忙他跟那些糧戶們達成了協定,大家歡歡喜喜地接洽好事務,這個忙還不夠大嗎?」

  譚意哥更糊塗了,不禁張大了眼睛道:「我這就算幫忙!我連一句話都沒有說。」

  及老博士笑道:「妮子,你到底還嫩,盡避你冰雪聰明,可是對性情練達,卻還是一竅不通,我相信婉卿都已經明白了,你卻還不知道。」

  丙然丁婉卿笑了笑道:「那也不算個什麼,這個忙也不見得非要意哥來幫,他們自己就能談好的。」

  及老博士搖頭道:「不然,這裡面學問很大,尤其是對周公權,更是關係匪淺,他未履任之前,已經有人放出了話,說他是個書橛子,很難說話,而這小子在京師時,也以清高為名,所以那些糧戶們都很頭痛,今天宴會前,已經有幾個人托我探探他的口氣……」

  譚意哥道:「你說了沒有?」

  「沒有!我也摸不清他的意思,不能貿然地開口,萬一碰一鼻子灰,這張老臉往那兒放?我正在為難斟酌看要如何啟齒,就發生了蔣田的那回事。」

  「這有什麼關係呢?」

  「看起來是沒有關係,可是到底他們做官的人心眼兒活,借瑟而歌,利用蔣田的事做文章,襯托出他自己的話。」

  譚意哥道:「我怎聽不出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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