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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八


  ▼第五十章 豹隱南山

  在樓上偵查了半天,居然沒有一點蛛絲馬跡可循。屋子裡點塵不染,出事時,那位多才多藝的姨奶奶正在臨畫勾底子,墨已研好,而且用炭條勾了大半張藍圖,也已用毛筆勾填了一個完整的女人臉相。畫拿來時,傅大師特地還把那位得意的門生李玉麟總督叫來共同欣賞了一下。

  這當然也是一番炫耀之意,表示老夫雖已退休,但帝春末衰,皇帝、皇后有事還經常來找老夫呢!

  李玉麟對這位座師一向禮貌不缺,奉召來到後,自然是恭恭敬敬的;看後,又著實奉承了一番。據李玉麟的印象,這個臉譜就是皇后的那張仕女圖中的人,畫得已十分神似。

  總督是武臣,主管的是軍事,但李玉麟卻是卻武兼修,所以才拜在傅太師門下。他的丹青也頗有根底,他說十分神似,大概不會錯。

  看了半天後,王老夫子向杜英豪道:「杜老總,你的看法如何?」

  杜英豪道:「太師說是聽見一聲驚呼後本發覺出事的,當時在遠處尚見樓上人影晃動;上了樓,才不見人影,這就頗為蹊蹺。」

  「哦!杜老總認為何事蹊蹺?」

  「看情形是姨奶奶正在臨畫時,被強人潛人所起;而且下人也看到了人影在桌前掙動,姨奶奶仍是坐看的,可是這地上沒有一點墨,而且筆還好好地放在一邊的筆架上,分明十分從容。」

  「嗯!不錯,總座十分細心,見微知著。」

  「還請老夫子多指教。」

  「老朽追髓東翁多年,刑案也辦過不少,略微懂得一點,大家研究;總座,再說說你的看法。」

  「若是正在作畫時被劫,必為突如其來,那枝畫筆就不會放得如此端正;而且筆正放在筆架的筆座凹孔之中,那更不是倉促之間所能做到的。這說明了她被劫之時,十分從容鎮定,絕非掙扎驚惶之狀。」

  「不過,府中家人確曾見到掙扎的影子。」

  「假如不是家人們看花了眼,就是那姨奶奶勾通好了的監守自盜。」

  李玉麟大吃一驚,連忙道:「英豪,這可不能亂說。」

  杜英豪說:「我們不放過任何一種可能。」

  王老夫子道:「東翁,杜總座的看法極其精確,若以跡象而言,確是大有可能。」

  聽老夫子也這樣說,李玉麟倒是大吃一驚。他對這位幕友敬如師保,因為他畢生事業俱是出於這位老夫子的策劃,從未出於一點差錯;所以,王老夫子也說此事大有可能,他只有張大了嘴。

  王老夫子又笑著點頭道:「總座以為這是那一種可能?」

  「監守自盜。」

  「有充分的證據嗎?」

  「這倒沒有,但有不少旁證;如第一,御筆親澤。價值無限,可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,這屋中尚有一些值錢的古董,絲毫未損,單盜去了不值錢的字畫。」

  李玉麟道:「不,也打破了幾樣的。」

  杜英豪笑道:「這正是卑職的疑點之二,那些古董掉落地下,是為了證明那位姨奶奶被劫曾經掙扎;可是掉地打碎的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,一些名貴的東西都絲毫未損。以這口唐花瓶來說,放的位置最高,價值也最高,可是居然未碎,反倒是放在最低層的現代墨洗碎了,這只墨洗不但重,而且還不易掉下來,由此可見,俱出於人為做的。」

  王老夫子道:「高明!高明!」

  「第三,是那位老太師的態度。被劫的姨奶奶是他最心愛的人,平白的失蹤,落人賊人之手,他卻毫無悲戚關切之客,而且他對整件竊案也是毫不在乎,分明是胸有成竹,早知道是丟不了的。」

  王老夫子撚須點頭,十分欣賞的樣子道:「佩服!佩服!老朽只看到前兩點,而總座卻能看出第三點,真不愧為江湖俊彥,武林之秀。」

  李玉麟道:「這個……動機呢?他們為什麼要如此呢?」

  杜英豪道:「卑職想,他們藏起來,過上三五十年,等事情過去,再拿出來,就是稀世奇珍,尤其是畫士都沒有題字,若干年後,只要題上一個暴發戶老祖宗的名字,算是御賜的墨寶,卑職想就是百萬兩一幀,也會有人要的。」

  江南鹽商最富,他們又多半出身鄙薄,經常以大把銀子,向一些名士求得一字一畫,以誇斯文;假如能有這麼一張禦寶可以裝點家世,多大的價值也在所不惜的!

  李玉麟道:「那是幾十年後的事了。」

  「有懂得書畫的人,才知道字畫的年代越久越值錢,也有他們才能想到幾十年後。」

  王老夫子笑道:「總座,你的理由一很充分,但是不適用於傅太師身上。此老為官清正,不會為了錢而做這種事。」

  「老夫子又認為是什麼理由呢?」

  王老夫子道:「若是那姨奶奶在臨摹時,一不小心把御筆弄汙了一幅,這罪行可大了;於是只有一不做,二不休,使所有的畫失盜。」

  杜英豪道:「對,還是老夫子的看法深,反正一樣是獲罪,但失盜之罪。卻要比不小心而犯的大不敬罪要輕一點;再者,他也損夫了一個最心愛的姨奶奶,聖上看他老境可憐,自然不忍重罰,輕描淡寫地過去了。」

  李玉麟憤然道:「可是下官就苦了,輕則丟官,重則丟腦袋,實非太冤枉。」王老夫子道:「聖上若是對他能加矜憐,自然也不便對東翁如何,申斥、記過、罰俸、降級而已。」

  「那也夠苦了,下官這前程豈非全完了;下官如此尊敬他,他卻拖下官下水,這太可惡了。」

  王老夫子淡然道:「他倒不是故意要陷害東翁,只是不得不耳,官場之中,休曰道義,人都是先顧自己的,如果自顧不暇,就只有委屈別人了。」李玉麟怒道:「這太豈有此理了。下官問問他去。」

  杜英豪立刻道:「大人,去不得,卑職等這些都是猜測的旁證,作不得准的,他若一口否認,大人卻是毫無辦法,抓破了臉就更糟了。」

  「東翁,東翁不抓破臉,他對東翁猶有愧疚之心,在為已張本時,必為東翁也帶上一句;若是抓破了臉,惱羞成怒之下,要他那些門生故舊同加壓力,把責任都落在東翁頭上說,東翁治民不力,盜賊橫行。」

  「那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,總督只管軍政,監督地方治安,緝盜該是地方的事。」

  「不錯,縱使把州縣都拉進來,人家不會在乎的,東翁的責任仍是推卸不了,是不是?」

  「那……該怎麼辦?」

  王老夫子道:「東翁只有裝看憂心如焚,陪他去多磨,請他多予成全,晚生和杜老總則努力求得破案,把人與贓找到了,那時再作打算。」

  杜英豪道:「對,找到了,看那老兒的嘴臉去!」

  王老夫子道:「老弟台,官場的事,不是你們江湖豪俠所能瞭解的,這件案子要努力地辦,卻不能公開來辦;案子破了,也只能送到他這兒,交代為止,不能公開來究問的。」

  「為什麼?那時人贓俱獲,還怕他什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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