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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二八


  窮和尚一面在身上抹下那發光的流液,一面笑道:「貧僧不該大吹法螺,說什麼活佛羅漢臨凡,這下子活報活現,果然替我裝上金身了。」

  韋光也哈哈大笑道:「佛在西方孤獨園中菩提樹下,現大光明如來法相,大師這一次可真的是肉身成佛了。」

  窮和尚笑著一指身後道:「公子爺不要以為不可能,此刻貧僧在這批俗人心中,恐怕其評價並不在活佛之下……唉呀!各位請起來!這麼一來豈不要折殺貧僧了!」

  韋光回頭看時,只見船上的水手行商等,黑壓壓地跪滿了艙口,對著窮和尚頂禮拜,乃笑著將他們勸止了。

  窮和尚的那襲破憎衣,因為沾滿了亮晶晶的粘液,腥味特重,自是不能再著,惋惜萬分地換了下來。

  船上的行商自動獻出素布,為他改制新裝,可是窮和尚笑著把帆布撕了幾塊,裹在身上,仍是一副邋遢相。

  韋光等他換洗妥當後,見他手中托著一顆亮晶晶的圓球,捏上去軟軟的,精光四射,不覺詫問道:「這是什麼東西?」

  窮和尚將那顆圓球遞過道:「這是那東西的內丹,像那樣一個無知無覺的東西,能聚成這麼大的內丹,怕是不有幾千年的壽命……」

  韋光連忙道:「那怪物究竟是什麼呢?」

  窮和尚笑笑道:「這東西並無真正的名稱,一般海客的記載把它叫做海明,大抵是水母之類的東西,因為體能發光,才會被那些凡夫俗子,附會為神明之說,其實這東西行動遲緩,實無可怕之處。」

  這時那船主立刻接口道:「神僧!您老人家這就說錯了,這東西橫行海上已經有幾百年了,每一次出現時,行船人遇上了,立刻要獻上活畜犧牲,否則它就會攫人而食,所以我們見了它要趕快躲到艙下去,神僧除了它,可真是功德無量。」

  窮和尚哈哈大笑道:「貧僧傷了它千餘年的生命,心中正有點歉疚,既是它會作孽害人,貧僧的殺孽也就輕多了。」

  韋光想了一下突然道:「那怪物如此龐大,身上又無知覺,兄弟曾經攻擊它很久,對之全無辦法,大師你是如何殺死它的?」

  窮和尚得意地道:「這類水生動物,最怕的是火,貧僧將一罎子烈酒擲入它體內,然後再鑽進去,點酒燃燒……」

  韋光恍然道:「那麼後來兄弟所見的一陣紅藍色的火焰,原來是大師父在它腹中舉火了,師父真是好心思。」

  窮和尚苦著臉道:「心思雖妙,盤算卻不精。」

  韋光愕然又是不解,窮和尚比著手道:「為了殺死這怪物,害得貧僧平白糟蹋了一壇美酒,貧僧越想越心痛,這不是算盤打得不夠精嗎?」

  韋光聞言微微含笑,知窮和尚又在敲竹槓了。

  果然那些船上的客商等立刻下艙去搬了許多菜肴,又重新開了一壇佳釀,布列在船頭恭請道:「小子早先就知道神僧是位有道高僧,以致适才多有得罪,盼神僧萬莫見怪,這些酒菜算是弟子的一點敬意……」

  窮和尚哈哈大笑,拖著韋光開懷暢飲,船主與行商等在下首恭敬地陪著把盞,水手們則重新整理開航了。

  這一段的水程很平靜,大約兩天時分,即已到達了海珠島,二人在舟子行商的恭送下離舟登陸。

  這是一個崇山峻嶺的小島,沿岸平地之處,為采珠人居息的地方,中央腹地處則全是雲封霧鎖的山峰。

  韋光一連問了許多人,都不知道有采薇翁這個人,他又說不出語貌行藏,不禁愁眉深鎖,訪惶無計。

  末後還是窮和尚提醒他道:「采蔽的典故,出自周前殷商遺臣伯夷、叔齊恥食周粟,遠蹈高山,采薇為餐,這人以此為號,自然要往山中去找!」

  韋光一聽頗有道理,立刻採辦了一點乾糧,與窮和尚拾路登山,起初還有些樵徑可循。

  兩三天后,入山更深,除了峰蝶亂石,流泉飛瀑,參天古木,以及許多珍禽異獸外,就是全無人跡。

  韋光顯得十分頹喪,袁紫的留箋上雖然傳給他一個自行療傷的方法,可是這法子太費時間,每天要用四個時辰的功夫,這幾天滿山亂竄,沒有如法治療,傷勢也加重了,人更是憔悴不堪。

  窮和尚也顯得萎靡沒有勁,因為山中雖不乏肉食,所攜的酒卻斷了根,整日絮聒不已!

  韋光實在不堪他的囉嗦,可是人家是一片好意陪同自己人山,又不能對他發脾氣,只得默默地忍受著。

  他們入山的第四天,天色才近傍晚,夕陽的餘光已被濃濃的樹蔭遮住,光線已經很黑了。

  窮和尚去找食物,韋光則無精打采地倚著一株大樹休息,長籲短歎,心中卻是萬分的焦的。

  忽而窮和尚笑吟吟地跑了過來叫道:「公子爺!貧僧有個好消息告訴你。」

  韋光精神一振,連忙問道:「是不是采薇翁找到了。」

  窮和尚搖頭笑道:「不是!您的救命人沒找到,和尚的救命人卻找到了。」

  韋光有點失望,也有點好奇地問道:「大師父好好的要人救命做什麼?再者這深山中哪裡來的人跡?」

  窮和尚笑吟吟地道:「人沒找到,貧僧卻找到了一大群光屁股猴子,同時也找到它們的老巢,這下子貧僧可有了活命良藥了。」

  韋光見他瘋言瘋語,大是不耐地道:「猴巢中有什麼良藥?」

  窮和尚連連地舔著嘴唇笑道:「所有的畜生中,就是猴子會造酒,猴兒酒系采百果之法精釀,為萬世難遇之美味,這下子貧僧不是有命了。」

  韋光一聽原來是這麼回事。不禁大失所望,頹然又坐到地下,絲毫不感興趣,窮和尚又催促道:「猴兒酒為絕世美味,公子爺不想去嘗嘗鮮!」

  韋光怏怏地道:「兄弟沒興趣!」

  窮和尚初則一愕,始而想到他的心情不佳,只好默默地陪在他身邊,一副愁眉苦臉之相。

  韋光看他的樣子倒不禁笑了道:「兄弟實在是不想喝酒,既是猴兒酒良機難逢,大師父不妨一個人去獨享一番,兄弟在這兒等著就是了。」

  窮和尚想了半天,仿佛忍不住那種誘惑,訥訥地道:「那貧僧就暫時離開一下,去偷點酒喝,公子爺一人在此,可得特別小心,您功力大減,萬一有什麼山獸毒蛇……」

  韋光對他的關懷十分感激,連忙催促地道:「兄弟這一點自衛的能力還有,大師父快請吧!」

  窮和尚再三叮囑,才閃身潛入樹叢去了,望著他的背影消失,韋光又不禁有點惘然若失的感覺。

  百無聊賴中,他伸手到囊裡,掏出窮和尚在海中殺怪所得到的內丹,握在手中把玩著。

  窮和尚因為見到韋光很喜歡這玩意兒,很慷慨地送給了他,這東西也很奇怪,歷久而光澤不減。

  他取出之後,方圓數十丈內,盡是一片光明,將樹上已經歇息的宿鳥,驚得樸翅飛動,鼓噪不止。

  韋光倚著樹幹,對群鳥驚飛的樣子,看得很是開心,雖然對於攪擾了它們的安眠,感到有點內疚於心。

  可是這對於他的寂寞,卻有了排遣,於是他輕輕地道:「抱歉得很!鳥兒們,我們能在今夕相逢,也是一種緣分,天剛黑不久,睡覺似乎太早了一點,浮生苦短,我們多利用一點時間玩玩吧!」

  一方面是由於寂寞,再者也因為心中感慨,他絮絮叨叨他說著,也不管鳥兒們是否能聽得懂。

  自言自語地過了一段時間,突然他聽見林中有一點異樣的聲息,功力雖是大不如前,耳目的聰敏卻沒有減退。

  他聽出這種聲息是屬於一種動物潛行時所發的,想到窮和尚的警告,他不禁暗自提高了警覺。

  他立刻停止了說話,樹上的飛鳥也覺察到了,紛紛匿息在樹枝上不敢稍動,好像來的是一種極為兇殘的獸類。

  靜靜地等了片刻,驀地!密密的樹葉突然分開,一條黃影突然飛出來,朝他手上的光球攫去,動作異常迅速俐落。

  韋光因為早有了準備,隨手一掌,朝黃影的頭上打去,雖只有兩成功力,這一掌依然很重。

  黃影發出一聲痛嘯,被掌力擊得一個翻滾,立刻又迅速地站了起來,竟是半丈高矮的一頭巨猴。

  那頭巨猴全身黃毛披肩,長相十分猙獰,目光淡淡地瞪著他手上的發光球,一副欲前而又顧忌的模樣。

  韋光看清這突擊的巨獸不過是一頭猴子時,倒不禁笑自己太緊張了,這麼一頭怪傢伙,還害得自己提心吊膽。

  巨猴等了半天,終於懾于韋光的威勢,不敢再上前硬奪,因為韋光剛才那一掌,打得它的確很痛。

  人獸相持片刻,巨型猴突地引吭發出一聲長嘯!

  嘯聲清亮悠遠,樹上的鳥兒又是一陣驚擾,撲翅鼓噪未定,樹叢中一陣沙沙作響,無數黃影飛竄!

  頃刻之間,大大小小出來了數十頭猴子,虎視眈眈地盯著韋光,將他密密地包圍在中間。

  先前那頭挨打的巨猴見同伴都來了,膽氣大壯,指腳舞爪,口中吱吱連聲,好似在告訴同伴方才的情形。

  韋光卻大吃一驚,心想窮和尚去偷猴兒酒,怎麼把猴子都趕到這兒來了,這些深山巨猴聚群而居,生性都凶酷無比,又極為合群,這數十頭大猴若是合起而攻,倒也是一件麻煩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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