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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一


  碎心人道:「茫茫天涯!總有個去處。」

  韋明遠道:「到玄真宮去吧,你父親還在那兒。」

  碎心人頓了一頓,緩緩搖頭道:「不必!愛恨終須有個結束,我的愛恨都結束了,此後一身如寄,任何地方都可以棲身了。」

  說完又慘聲長吟道:「我有神珠一顆,久被微塵關鎖,今朝微塵光生,照破河山萬朵,走了!走了!我已迷失太久了。」

  韋明遠如癡如呆,被他的幾句話勾起萬般思緒,直等碎心人的身形走出很遠,他忽然發現遺在地下的拈花玉手。

  連忙拾起來追上前叫道:「喂!這是你的,你把它帶走吧。」

  碎心人接了過來,撫摸良久,突地猛對地上擲去。

  拈花玉手的質地甚堅,將石地打出一個大洞,本身卻絲毫無損,碎心人已大步飛奔,豪笑連連道:「拈花玉手,玉手拈花,伊人不知何處,玉手徒留悵惆!毀了吧!還我一心無牽無掛。」

  韋明遠再次將抽花玉手抬起時,碎心人已走得無影無蹤,他悵然良久,心中依舊在玩味他的話。

  碎心人的雙目盲了,可是他心裡的眼睛卻開朗了,他已擺脫了塵世的一切煩擾,而自己呢……

  廢然地返轉身來就用拈花玉手挖了一個大坑,將任共棄的屍骨埋好,站在前面默默地禱告道:「任兄!抱歉我無法將你與瓊妹埋在一起,那是違背她的心願,可是你就在臨近,月白風清之夕,歌聲仍可相聞。」

  完後,他又轉至杜素瓊的墳前低念道:「昨日話溫柔,今日懷離愁,昨日秋水明眸,今日骨銷魂收,昨日紅燭映羅帳,今日黃土埋白骨,瓊妹!你先安心地休息一陣!不須太久,我也會來了……」

  然後他的身形恍如一只夜鶴,沖天拔起,不是去向梵淨山的莊屋,折由另一個方向走了。

  另一邊神騎旅長白總壇,此刻充滿了一片緊張,也充滿了一片興盛的氣象,廣廈連天,高手雲集。

  天龍派解散後,江湖上只有這一個幫派氣焰萬丈,使得每一個人都為之側目,因為它太強了。

  少林自泰山會後,杜門不問世事。

  峨嵋整個地式微了,神尼天心雖然繼任了掌門,她卻將所有門人弟子的武功都廢去了,連自己本身在內。

  峨嵋山下少人行,山上只聞經唄聲。

  七大門派名存實亡,一些江湖人莫不以側身神騎旅為榮,可是神騎旅挑剔甚嚴,列門是一件很困難的事。

  普天之下,黑白道,水陸寨,莫不受神騎旅的節制。

  於是長白山中有聚積如山的財富。

  龍強的遺缺由公冶勤遞補了,因為只有這條漢子不是為著榮利,他是為龍強的死而加入神騎旅。

  龍強死于商琴,商琴也死了,按理這仇恨應該是消除了,可是商琴任職大內供奉,這事情井不會了結。

  公冶勤是個恩怨分明的人,他覺得有義務替龍強擔起未來的一切,直到大內不再尋事為止。

  他比龍強更幹練,因為他承受了父親三絕先生公冶拙一切學問與謀略!所以杜念遠將整個重任都交他調度。

  東方未明有了神騎旅的雄厚人力財力為基礎,他可以發揮所長,充分地表現他巧匠的才智。

  西門泰馴禽,身任七禽堂主。

  祁三連治蠱,身任神蠱堂主。

  這些人聽著韋紀湄的指揮,可是杜念遠才是神騎旅的靈魂,她超人的才華,鎮服了這些強凶巨寇。

  神騎旅不僅是武功卓絕,還有著這些旁門技倆為翼,益加使江湖人人自危,不敢櫻逆其鋒。

  徐剛身任副首領,可是他的任務卻是保護杜念遠,終日佩雌雄雙劍幹將莫邪不離左右。

  毛文錫委任外堂堂主,地位不高,權傾天下,他又躊躇滿志,因為除了幫中一些主腦之外,誰都要向他低頭。

  幸好杜念遠律法極嚴,神騎旅除了氣勢淩人外,並沒有強取豪奪的行為,一般人只要不拂逆他們的意志,還不會受到無辜的欺淩。

  事實上神騎旅也無須強取,關外的財源本豐,關內的路也任他們走,五湖十八山,每季有例行的進獻。

  可是神騎旅也有一個隱憂,那就是傅一飛與四十余名內廷衛士全部喪生丈人峰頭,這件事的餘波無窮。

  宮廷的技業另成一派,與江湖不在一流。他們的功夫世襲家傳,歷來已久,源遠流長。

  這一天,議事堂上的燭光閃亮,大家都聚在一起,聽取總其事的公冶勤副首領報告一件重大的消息。

  韋紀湄留上了鬍子,使他更為威嚴了。

  杜念遠坐在他旁邊,神光照人,徐剛與祝家華分立兩側一個風華絕代,一個勇猛如天神。

  公冶勤站了起來,先輕咳一聲,才低沉地道:「剛才接到急報,京師已有三起人物出動,全部取道關外,這三起人物全由一個妙齡少女指揮……」

  西門泰首先發話道:「一個女子有什麼了不起。」

  杜念遠輕哼了一聲,西門泰立刻改容道:「當然像夫人這般天縱之資,又當別論。」

  杜念遠微笑道:「西門堂主太客氣了,天既能生我也可能生其他的人,也許比我更強,我們不妨聽公冶勤副首領繼續報告。」

  西門泰赦然無語,公冶勤又繼續道:「這個少女由四名老者簇護,行蹤十分隱秘,剛一出關,我們的追蹤人員立被發覺,刺殺在分舵之內,也失去了他們的訊息,直到現在尚無其他發現,不過由行程上計算,他們可能已經到達此處。」

  眾人俱為之一驚,神騎旅沿途關卡耳目如蟻,卻擋不住來人,而且連蹤影都摸不清楚,這批來人可真不簡單。

  杜念遠沉吟片刻道:「你如何處置這件事的?」

  公冶勤道:「屬下想到這批人都身懷絕技,所以下令各處關卡停止活動,僅將總壇的各種消息樞紐全部發動。」

  杜念遠微笑道:「很好!不過用處不大。」

  公冶勤點頭道:「屬下知道,宮內能人輩出,這些機關削器是瞞不過他們的,不過屬下另作了一些佈置。」

  說著起身走至杜念遠身前,低謂數句。

  杜念遠笑著道:「不錯!你到底家學淵源,令我省心多了。」

  公冶勤恭身退後,其餘人不禁微露羨色。

  杜念遠等了一下才宣佈道:「來人可能已經深入了,各位最好準備一下,現在各位都可以回去,祁堂主請少待,我還有點事情。」

  各人應聲而退,只有祁三連一人留著,公冶勤也留下沒有走,杜念遠召集他們過來,附耳密儀。

  二人不住頻頻地點頭,半晌才告辭退出。

  韋紀湄一直端坐不動,直到廳中只剩下兩個人時,他才皺著眉頭,深深地歎了一口長氣。

  杜念遠奇道:「你歎什麼氣?」

  韋紀湄哼了一聲道:「講起來我還是首領,可是每件事我跟別人一樣,處處都蒙在鼓中,甚至於公冶勤還比我多知道一點。」

  杜念遠大笑道:「你是跟我吃醋了?」

  韋紀湄紅著臉道:「我跟你吃什麼醋,我只是不願意做木頭人。」

  杜念遠臉色放得十分溫和,柔聲地道:「紀湄!我知道你不高興,可是這件事關係很大,我不想瞞你,可是這一次我們要慎重,應付一個不當……」

  韋紀湄作急道:「難道我會把機密洩露出去?」

  杜念遠溫柔地撫著他的手背道:「那當然不會,可是你知道詳情時你的舉止行動就會無形受到約束,一個不小心,就會誤了大事。」

  韋紀湄掀眉欲謂,到底還是沒開口,杜念遠又溫笑道:「別孩子氣,相信我,一切都是為了你好。」

  韋紀湄長歎一聲,無語起立,舉步向廳外走去。杜念遠笑道:「你到哪兒去?」

  韋紀湄道:「我很煩,想隨便走走。」

  杜念遠笑道:「要不要叫家華去陪你。」

  韋紀湄憤然作色,杜念遠連忙又賠笑道:「紀湄!別生氣,我是開玩笑的。我知道你對我很忠誠,不會對別的女子有興趣,可是家華實在很美,我真捨不得把她給別人。」

  韋紀湄氣呼呼地道:「捨不得你就自己留著她,她原是因為你才來的,要不然就隨便配給哪一個,可千萬別照顧我。」

  說完氣衝衝地走了,杜念遠望著他的背影,臉上掠過一個欣慰的笑容,然後像是自語地低聲道:「真是個可愛的傻瓜,紀湄!為了報答你三番深情,我發誓要給你創下一番更為轟烈的事業。」

  可是韋紀湄聽不見了,這時他已走出很遠了。

  韋紀湄信步走到廣場上,四圍都是幢幢的人影,來往追巡,可見神騎旅的警衛異常森嚴。

  那些負責警衛的幫眾見他來到臨近時,都彎腰向他行禮,韋紀湄淡淡地點了一下頭,已離開他們遠去。

  穿過廣場,就是一片森林,韋紀湄穿林而入,目光到處,不僅微微一怔,將注意力集中一株斷樹上。

  杜念遠為了保護總壇的安全,曾經在林中佈置了許多埋伏,那些機關的總鈕便是這株大樹。

  可是這株樹斷了,斷的部分甚巧,剛好發動機關的樞鈕上,使得一切佈置都失去效用了。

  這證明來人已經深入了,而且的確非常高明。

  於是他走近去,彎腰去省視那樹的斷樁,發現這是被人用利器削斷的,由於斷面很平整,更證明了是一削而致。

  韋紀湄不禁用手摸了一下腰間的鳳翎,這顆樹粗徑兩尺,除了莫邪幹將那等神器外,只有鳳翎可以如此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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