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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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韋明遠歎息一聲又道:「假若瓊妹跟你在一起時有樂趣,證明她對你還有愛情,你自然可以享受她死亡的痛苦,我絕不與你爭……」 任共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。韋明遠不理他繼續道:「可是她對你全無意思,她連恨都不會有過,她心中沒有你的影子,雖然她會委身於你,那是一種交換條件,要你替我報仇,我倖免於死,她不再須要報仇了,交換的意義也失去了,因為你,我們無法結合,她弄得抱恨終身,你再要去冒犯她的骸骨,又是何苦呢?」 任共棄目瞪口呆,半句話也說不上來,良久之後,他忽然一改態度,以一種哀懇的聲音道:「韋明遠!我承認你的話對,可是我求求你,反正人死了,就沒有知覺了,你讓我跟她合葬吧。」 韋明遠沉下臉道:「我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清楚,你怎麼還要如此糾纏不清?」 任共棄噗地跪下道:「我從不向人屈膝,可是我願意如此求你,對於素瓊的愛,我無法從你那兒奪過來,我為她痛苦一輩子,只想與她共葬一穴,這個微卑的要求,請你答應了我吧。」 韋明遠搖頭道:「不行!我可答應你任何事,就是這件事不行,瓊妹在我心中不僅是一個戀人,更是一尊神,我不容你冒讀她。」 任共棄站起身來,厲容滿臉,狠聲吼道:「韋明遠!你簡直不是人,你毫無半點心肝。」 韋明遠全無怒意,仍是莊重地道:「你怎麼罵都行,瓊妹在臨死時,與我共期來生,這事雖然渺不可期,我依然不懷疑,合葬是她的要求,也是我們共同的希望,生前我們受了命運的播弄,死後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把我們分開了。」 任共棄咬著牙齒道:「我死也要達成這個願望,你現在不答應可別後悔?」 韋明遠一怔道:「你想怎地?」 任共棄陰沉地道:「你總有不在這裡的時候,那時候我打開墳墓,將她的屍骨移到別處,然後我再生殉在她之側。」 韋明遠怒道:「你敢!」 任共棄獰笑道:「狗急跳牆,到了我這程度,還有什麼不敢的事?」 韋明遠凜然舉起手掌,掌心一片血紅,太陽神抓已提起了十成勁道,準備將他一舉擊斃。 這或許並不是一件正當的行為,可是為了杜素瓊,他已沒有任何的考慮了,也沒有顧忌了。 任共棄卻機警地一閃,避至社素瓊的墳前大笑道:「姓韋的!你發掌吧。久聞你的太陽神抓己至熔石化岩的火候,你不妨打我一下,我絕不反抗。」 韋明遠怕傷及杜素瓊的墳墓,遲疑不敢動手。 任共棄又厲聲笑道:「你不必顧慮。你一掌能把我碎屍萬段在此地,我就達到與素瓊並骨的目的了,姓韋的!你動手吧。」 韋明遠聞言心中一凜,背上寒氣直冒,立刻把太陽神功散去,心中大感作難,沉吟不決。 因為任共棄並非弱者,除了太陽神抓外,其他的功夫並不一定能治得了他,想了片刻,他忽然由指上褪去指環。 任共棄見狀驚道:「你想用兩相鋼環?」 韋明遠沉聲道:「為了保護瓊妹的安寧,我任何事都敢作。」 任共棄將背緊貼墳墓道:「只要你一抬手,我立刻就拼命由這裡擠進去,這墓建造雖堅,不一定能抗受我全力一頂。」 韋明遠只得又止手不發,額上汗水直流。 二人正在僵持不下之際,墓後忽地有人大笑道:「兩個男人,爭一個死女人,有趣!有趣。」 二人俱都一驚,笑聲過後,墓後走過一個白須老頭,長衫飄拂,拿拈花玉手,卻是陰魂不散似的碎心人。 這是最惹人厭的老頭子,他的身世雖可憐,可是為人太差,處處不結人緣,貽人惡感。 任共棄首先別過臉去,厲聲叫道:「老混蛋!你來幹什?」 碎心人嘿嘿笑道:「來欣賞你們為死人爭風呀。當真精彩之至,我說笨蛋呀!你也太沒出息,為著一個女人,也犯著跪下來嗎?天下女人都是禍水,我勸你還要想開些吧。」 任共棄怒道:「放屁!你給我滾開些。」 碎心人毫無怒意,哈哈大笑道:「你別對我發狠,我們俱是一樣被女子欺淩得不堪的人,同病相憐,老實說今天我本是另有所為而來的,既然遇上你們這擋子事,我倒可以助你一臂之力。」 任共棄一怔道:「你要怎麼幫助法?」 碎心人笑道:「既然你刻骨相思,對一具死人骨如此重視,我可以替你擊開墳墓,讓你一了心願。」 說著舉起拈花玉手,便朝墓後的另一端抓上去。 任共棄臉色急變,飛躍向前,淩厲無匹的一掌攻向碎心人的腰間,口中還厲聲叫道:「滾開!你的髒手不許觸她的墳墓。」 碎心人的拈花玉手只敲下一塊浮土,任共棄掌勢己到,迫得他閃身避開,詫異地回頭道:「真是狗咬呂洞賓,不識好人心。」 任共棄沉著臉道:「我的事不要你多管。」 碎心人陰笑道:「我偏要管,實告訴你我此來的目的,就是為了要把杜素瓊挫骨揚灰,才消得我心頭之恨。」 任共棄一愕道:「她與你何怨?」 碎心人繼繼怪笑道:「雖然她與我無怨無仇,她不該是陳藝華的徒弟,姬子洛!陳藝華!任何一個與他們有關的人,我都不能放過。」 任共棄怒叫道:「天香娘子的墳地在天龍穀,你為什麼不去刨她的屍,卻來此處擾及我妻子的遺體。」 碎心人哈哈大笑道:「你的妻子?這句話也只有你才說得出口,方才我已經聽了半天,普天之下,大概也只有你一人作如此想。」 任共棄怒吼一聲,掌勢微錯,又朝他身上攻去! 碎心人這次沒有躲避,拈花玉手一揚,迎著他的肩頭抓過去,任共棄掌未攻實,抓勢已到,勁風貶體如刺。 他知道拈花玉手的厲害,連忙沉肩矮身,可是碎心人的抓勢是順著他的肩頭抓來的,跟著向下一壓。 「嘶!噗!」 裂帛聲,碎骨聲。任共棄斜裡竄開,肩頭衣衫盡碎,血流如注,紅盈半體,一隻手完了。 碎心人裂嘴長笑道:「你知道厲害了吧,老夫念在同仇敵愾,所以對你三分客氣,你竟喪心病狂起來,這可是自找苦吃。」 任共棄站在不遠處,雙目中厲芒暴射,肩頭的痛苦使他的臉都扭曲了,可是他仍毫無退意。 碎心人揚著拈花玉手道:「滋味如何,你還有一隻手,不妨再試一下。」 任共棄一言不發,腳下慢慢地移近,碎心人好整以暇地持手佇待,兩個人都以兇殘著世,誰也不會被誰嚇倒。 任共棄走到離他身前三尺處立定,剩下的一隻右手緩緩舉起,然後迅速無比地點向他的胸前。 他這種正面進撲,完全是與敵偕亡的拼命打法,碎心人倒不敢硬拼,晃肩躲開之際,拈花玉手又撩了一下。 這次是在任共棄的腰間掠過,立刻也劃開一道血槽。 韋明遠見狀不忍,正待拔步向前,任共棄已厲呼道:「姓韋的,你要是上前一步,我連你也算是一份。 韋明遠愕然步道:「我是幫助你的。」 任共棄冷笑道:「我跟你作了一輩子的冤家,還會接受你的幫助?」 韋明遠吃吃地道:「可是他有拈花五手,你一定是吃虧的。」 任共棄曆聲道:「那你更該守在一邊養養精神,難道你真想讓這老瘋狗把素瓊的墳給刨了,要她死後再出一次醜。」 韋明遠心中一動,止步不前。 碎心人已大聲怪笑道:「兩個對頭冤家,現在又聯成一氣了,女人的魅力真是了不起啊,可歌哉,女人,可頌哉,愛情!」 任共棄仍是一步步地朝他逼過去,到了相當距離後,又是一招攻上,這次直接地點他的喉結,其勢在必毀敵。 碎心人猛然後退之間,不想任共棄選了一個最好的方向,他才退了兩三步,背後己貼上了墳垢,再無餘地了。 任共棄原勢不變,單手仍取喉間,碎心人百忙之中,奇招頓出,撩起拈花玉手,迎著他的頭上抓去。 拈花玉手長約二尺,碎心人就占了這點光,雙方的勢力卻銳不可擋,任共棄手尚未收,拈花玉手已臨頭。 「噗!」 血花四濺,任共棄的腦袋被擊得粉碎。 可是碎心人也擲下了拈花玉手,雙手掩目,痛呼狂號! 韋明遠看得很清楚,任共棄在拈花玉手臨頭之際,突然張口一噴,這人擅長陰毒掌功,莫不會又施了什麼詭計? 一面想一面走過去,先伸手點了碎心人的穴道,碎心人雙手掩住了臉目。全無知覺,應指而倒。 韋明遠先扳開他的雙手,倒忍不住吃了一驚。 原來碎心人的兩個眼眶中滿是鮮血,血流中各嵌著白白一點,將眼球擠得粉碎,難怪他要呼跳如狂了。 再伸手替他將兩個白點取下,卻是一對門牙,想來定是任共棄自知無望,忍痛用舌尖將門牙頂下兩顆。 雙方都在緊張關頭,距離又近,碎心人事前無備,當然無法躲避了,一盲一死,徒增人無限感慨。 歎息片刻,他才站起來,先將門牙塞回任共棄的口中,然後再回過身來,伸手拍開碎心人的穴道。 碎心人悠悠醒轉,立刻被目眶中的劇痛刺激得呻吟不已,雙手在空中抓了半天,才厲聲大叫道:「韋明遠!你在哪裡?」 韋明遠在旁應聲道:「我就在你身邊。」 碎心人叫道:「我的眼睛怎麼了?」 韋明遠惻然低聲道:「瞎了。」 碎心人一下子跳起來,循聲就朝韋明遠撲去,兇惡異常,韋明遠側身躲過,碎心人叭喲一聲摔在地上。他慢慢地用手撐起身子,悲聲大呼道:「韋明遠!你好毒的心腸,竟趁我不備的時候……」 韋明遠微怒道:「胡說!你的眼睛分明是任共棄刺瞎的。」 碎心人搖頭大聲叫道:「胡說!任共棄在被殺的時候只有一隻手,那只手是要點我的喉穴,不是抓我的眼睛……」 韋明遠搖搖頭,輕歎一聲道:「他在臨死前,忍痛抵落了兩顆門牙,吐出來打中你的眼睛,你雙手掩住眼眶的時候,我站得很遠……」 碎心人呆了一下,回憶剛才情景,開始相信韋明遠的活了,不過他還有些疑惑,低低地道:「我並不想殺他,他為什麼要找我拼命呢?他對你的恨比我深切得多,為什麼他不找你拼命呢?」 韋明遠想了一下才道:「你不該想毀壞瓊妹的墳墓,她對瓊妹的愛遠甚於對我的恨,這幾十年來,他的確是夠苦的了……」 碎心人也呆了片刻,韋明遠再道:「整個世界上的一切紛擾,無非愛恨二字為由,以你而論吧,你的一切作為都是為了洩恨,可是實際上你還是在愛著我的師娘……」 碎心人倔強地抬頭道:「不!我恨她!」 韋明遠淡淡地一笑道:「恨並不比愛更強烈,你也不必否認,因為瓊妹是師娘的弟子,你連她的屍骨都不肯放過,可是師娘的墓地在天龍谷中,你為什麼不去毀了它呢?連我師父也埋在旁邊,你為什麼不把他們一起毀了呢?」 韋明遠低頭歎息道:「天龍幫解散了,那一切自然留之無益。」 碎心人漠然片刻,忽然低低地道:「你說得不錯,我原有毀壞一切的心志,可是走到天龍谷時,看見慎修在他們的墓前拜別,那兒一切都毀了……」 碎心人又道:「我知道!我等他走了之後,在墓前徘徊良久就是下不了手,最後我只獻了一把花走了。」 韋明遠奇道:「那是為什麼?「 碎心人蒼涼地道:「那就是你說的愛,我對藝華始終未能忘懷,我不在乎摧毀任何事物,任何人,可是就是無法對她下手!」 韋明遠微慍道:「你怎麼想到要毀瓊妹的墓呢?」 碎心人道:「這是恨,除了她之外,任何與她有關的人我都恨。」 韋明遠道:「你的愛恨太不正常了。」 碎心人長歎一聲,站起身來,摸索向前走去。 韋明遠攔住他道:「你到哪兒去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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